第147章 六合鎮玄蓮，何人望水言

　　趙國都城內，六合觀。
　　六合觀，坐落於王宮之北，玄湖之島心，是遠離坊市喧囂，近得水天靜怡，正是壹幽靜之處。此處乃是趙國國師廣龍子清修道場，除了趙王之外，任何人未經國師廣龍子允許，皆不得入玄湖心島。
　　可能除了王宮之外，也就屬這六合觀最是靜怡，也最是叫人敬畏了。
　　然而今日，六合觀的寧靜祥和之感卻是蕩然無存。因為此刻，觀內來了壹名不速之客——興侯，陶德！
　　六合觀內，廣龍子閉關之所門前。
　　望了眼手握劍鞘，壹臉陰沈走來的興侯陶德。擋在門外的兩名道士，頓時暗罵壹聲‘這外面的人都是瞎子嗎？有人闖入竟然都不知道。’
　　他們哪知道，此刻的六合觀外，早已被陶德布了壹個簡單的幻陣。於是陶德就這麽，堂而皇之的來到了這裏。
　　見眼前兩名不開眼的小道，竟然架出拂塵擋住了自己去路，陶德心中更是惱怒。
　　其中壹名中年道士，神色傲慢道：“興侯，妳未經允許擅闖六合觀，可知這是死罪？”
　　見這傳聞中很是了不得的興侯，聽得自己之言，竟然停下了腳步，中年道士頓生輕視之心。
　　於是他上前壹步，譏諷地望了眼陶德，陰陽怪聲道：“興侯，莫說妳不過壹侯爺，即便是皇親國戚也得有國師……啊！”
　　“鏘~嗡！”中年道士言語未罷，陶德竟然已長劍出鞘，嗡鳴聲響寒光乍現！
　　長劍落，血濺五步之外。
　　另壹名年輕道士，見中年道士慘叫著倒下！他頓時向後倒退著，滿臉恐懼地望著眼前，正緩緩走來的陶德！
　　他驚懼道：“這！……這……是國師靜……修之地？不可……擅入！”
　　陶德身姿英武挺拔，雙眉凝如山嶽，正滿臉冷意地緩緩擡起手中的飲血長劍。
　　望著已抵在自己眼前壹寸處，正滴落殷紅鮮血的長劍，年輕道士只覺這長劍之上的血氣，如同地府判官之筆壹般，正要向他畫來。
　　當劍尖觸及自己咽喉之時，感受著皮膚上傳來的刺痛之感！年輕道士終於癱軟的跪倒在地，滿是恐懼的乞求道：“興侯，饒命！饒命啊！”
　　瞪大了雙眼，盯著自咽喉處緩緩移開的飲血長劍，見長劍正蹭著自己的衣襟，來回拭去血跡！年輕道士是大氣也不敢喘，就這麽驚惶不安的忍受著。
　　收回長劍，陶德是看也不看青年道士，便走到其身後的石門前，冷言淡淡道：“狗奴，還不打開？”
　　陶德此言壹出，那跪倒壹旁的青年道士，連忙驚恐地擺手道：“不……不！小道萬萬不敢開門！國師會殺了我的！”
　　手起劍落，聒噪聲止，震散劍身血汙，陶德瞥了眼正面有不甘地捂住自己咽喉的青年道士。
　　他不屑道：“妳們的國師，在本侯眼中不過壹狗奴才而已。”
　　說罷，石門聲響起！
　　陶德擡起陰沈的臉龐，望向正緩緩打開的石門。
　　他輕哼壹聲，便提劍而入。
　　……
　　石室內壹片靜怡，祥雲浮雕斑駁於四壁之上，四角各立壹長明古燈，正映照著石室頂部那綻放的巨大玄玉蓮花，反襯得石室內越發昏暗陰沈。
　　此刻，廣龍子正盤膝而坐石室當中的玉盤蒲團之上，狀似得道真人。只是他面噙邪笑，周身隱有黑氣升騰，顯得有些詭異！
　　穩健的腳步聲響起！
　　廣龍子睜開雙目，望向正走進石室，站立自己對面的陶德。
　　掃了眼陶德手中的浴血長劍，廣龍子也不起身，依舊盤坐著淡淡道：“興侯，妳過了。”
　　陶德臉色陰沈，他也不言語，只靜靜地盯著眼前看似‘渾然不知’的廣龍子。
　　見陶德眼中寒芒閃動，廣龍子頓時眉頭壹凝：“妳想殺我？”
　　“鏘！”手中長劍應聲杵立地面之上，濺起火花四射！
　　陶德猶如主人看著奴仆壹般，高高在上地俯視廣龍子道：“從妳想要殺我師弟那壹天開始，本侯就想殺妳！”
　　廣龍子微微壹怔，隨即站起邪笑道：“那壹天廣龍子已‘死’，而現在的廣龍子，已並非從前。”
　　上前壹步，陶德譏諷道：“妳以為妳能威脅本侯？妳以為妳的主子能保妳？妳以為我……也要聽命於他？”
　　廣龍子不置可否，手中壹幻，龍羽扇已顯露在手，他輕搖淺笑地望著陶德，分明是在說‘難道不是嗎？’。
　　望著手持龍羽扇的廣龍子，陶德忽然悲憫嘆息道：“廣龍子妳不過是條狗，卻渾然不知，還以為自己是人。”
　　“妳！”聞得此言，廣龍子頓時笑容斂去，已滿臉煞氣。
　　撇下壹臉煞氣的廣龍子，陶德望著石室頂部的巨大玄色蓮花雕塑，他輕蔑地瞥了眼廣龍子道：“本侯就讓妳看看，妳那高高在上的主子和我，到底是誰聽命於誰？”
　　說著，陶德便在廣龍子驚疑的目光下，單手向上壹掌，頓時白色流雲般的霧氣環伺繞臂顯露，掌中竟然幻化而出壹質樸粗糙的三角小石！
　　不等廣龍子驚訝片刻，只見陶德掌中小石，已熒光大作，幻出道道陣紋流光。
　　恰在此時，陶德望密室屋頂巨蓮怒喝道：“魔頭，焉敢欺我？還不速速現身！”
　　隨著陶德怒喝聲起，只見那熒光小石周遭陣紋，竟然瞬間四射罩封向玄色巨蓮！
　　“陶德~！”壹聲似來自幽冥地府般的嘶吼聲，自玄色蓮花中響起！
　　流光陣紋瞬間便將那激散而出的如墨黑氣團團封死，隨即裹挾而下！
　　黑氣慢慢凝實，翻滾匯聚出壹人形身形！人形身形正坐倒在地，苦苦支撐，他周身四方流光陣紋閃動，更是不斷碾壓逼近！
　　見此，廣龍子驚懼地望向陶德。
　　而陶德卻壹臉蔑視地望著那正不斷掙紮的墨靈尊者壹縷分身，沈聲道：“魔頭，本侯允妳渡壹縷神魂在外，可不是讓妳欺瞞於我！”
　　說著，陶德劍指壹臉驚懼的廣龍子道：“妳以為妳命這狗道，號令暗衛謀我師弟，本侯就不知了？”
　　聞得此言，那坐倒苦苦掙紮的墨靈尊者，竟擡起漆黑的面龐，反問道：“不錯，是本尊命他殺了妳的師弟。這樣不好嗎？洛羽壹死，錢靈兒便是妳的了。”
　　廣龍子頓時眉頭壹凝，心中壹疑‘主上不是命我擒拿洛羽嗎？為何現在又言殺了！’
　　不等廣龍子多想，陶德卻面露譏諷：“別裝出壹副老好人的模樣，魔頭！妳無非是想將我師弟擒來，要挾本侯，想要放妳出方寸山！”
　　桀笑聲忽然響起，墨靈尊者似是自嘲，又似在嘲笑陶德，只見他掙紮著道：“陶德，本尊說過，這世上只有我對妳最好，也最了解妳。妳的欲望甚至超越了本尊，即便本尊將洛羽擒來，妳又怎會因他而受要挾？”
　　陶德聞聲眉頭壹凝，手中方寸山頓時白光大作，那不斷碾壓向墨靈尊者的流光陣紋，更是逼近了幾分！
　　同時陶德亦怒喝道：“妳這魔頭，焉知人心？在這世上誰也不能碰我師弟師妹。”
　　望著暴怒的陶德，墨靈尊者周身黑氣湧動，四溢道：“別自欺欺人了陶德，他在妳心中沒那麽高的地位，若是他發現妳禁錮了錢靈兒，他又會怎樣對妳？錢靈兒又會怎麽看待妳？陶德，本尊是為妳好，才命暗衛前去結果了他。難道這不是妳心中想做，卻又不敢做的事嗎？”
　　此刻，墨靈尊者的話如同魔咒壹般，正纏繞在陶德心中，他忽然發現自己竟然猶豫了！
　　“不！”陶德猛然驚醒，面容猙獰著怒指墨靈尊者：“邪魔，休想蠱惑於我？收起妳那虛假的言辭，妳不過是想擒住師弟，來威脅本侯。因為如果本侯不答應，妳便會讓他與師妹相見，是也不是？”
　　見墨靈尊者桀笑不答，陶德更是暴怒，他頓時催動方寸山，向著墨靈尊者碾壓而去！
　　黑氣不斷破散，墨靈尊者更是痛苦不堪，苦苦支撐！
　　見此，陶德劍指壹旁驚惶的廣龍子，狠戾道：“狗道，看到了嗎？這就是妳的主子，妳現在覺得，是誰聽命於誰？”
　　廣龍子顫抖著望了眼，形神不穩的墨靈尊者，又看向陶德，他最終跪了下來，匍伏在地諾諾不敢言。
　　不屑地看了壹眼廣龍子，陶德盯著即將被鎮壓的墨靈尊者，冷聲不屑道：“魔頭，當年科舉之時，本候與師弟相聚歡飲，同榻而眠的那晚，妳便偷偷對他出手。若不是當時我妥協壹二，讓妳片縷神魂得出，妳焉有今日……？”
　　“不錯！”聞得陶德談及過去約定，墨靈尊者邪笑道：“本尊利用了妳師弟，但妳也利用了本尊的聖力！這難道不公平嗎？”
　　“公平？”陶德仿佛聽到了最大的笑話，他走到墨靈尊者身前，俯下身體，凝望道：“公平是君子之論。而妳，只不過是本侯掌中壹囚徒。”
　　望了眼陶德掌中的方寸山，墨靈尊者竟然毫不動怒，他亦凝視陶德，淡淡道：“本尊是不是囚徒，那得看妳是不是君子。”
　　聞聲，陶德濃眉壹凝，掌中霎那間壹震，方寸山頓時白光大作，化作道道流雲陣紋，向著墨靈尊者罩壓而下！
　　俯瞰墨靈尊者，那正慢慢消散的漆黑面容，陶德沈聲冷言道：“記住妳的承諾，若再敢逾越，本侯必讓妳永無天日！”
　　收了方寸山，陶德轉身走過正匍伏在地的廣龍子身旁。
　　他止住身形，瞥了眼顫抖不止的廣龍子，不屑道：“善後！”
　　說著，他便向外走去。
　　廣龍子連忙應諾，顫聲道：“小道明白，小道明白！興侯慢走，慢走。”
　　……
　　寬廣的玄湖之上，小舟離開了柳綠觀閣的心島，周遭水色如鏡，雲天如紗。
　　“拂柳垂腰願女柔，鄉風又代別離愁；
　　天涯有情萬裏墨，咫尺無言壹夢河。
　　君子水，小人舟，凡塵不覺幾時修；
　　多情空寄排雲鶴，不靜山海何自由？”
　　腳踏船頭，聞水波輕潺，望湖面清澈呈雲波，陶德背負雙手喃喃詠誦。
　　可恰在此時，那船尾搖曳船槳的老漢，卻隱有不悅道：“尊客，老頭兒雖然不懂詩文，卻也聽得好聽。但，尊客為何說老頭兒是小人？”
　　無奈嘆息壹聲，陶德背對老漢擺了擺手，淡淡道：“小人並非指妳。”
　　老漢壹聽，這就疑惑了，他尋思著‘我不是小人，難不成這位客說自己是小人？天下還有這等奇事？’
　　想到這，老漢伸出滿是老繭的枯手，撓了撓胸口，他不解的嘀咕道：“這年頭就怪了！能做得詩文，不該是讀書人嗎？讀書人又怎會是小人呢？這不還是在說我這老頭兒嗎？”
　　“啪啦啦！”壹定銀子落在老漢身前，老漢頓時止住話頭，驚喜得連忙撿起，咬了咬銀子，他頓時歡喜道：“尊客斷然不是小人，看來是老頭兒小人之心嘍。”
　　說著，老漢手上船槳搖動得更賣力了幾分，那看向陶德背影的目光也更熱切了！
　　老漢這樸實的想法，陶德自然不去理會。此刻他正疲憊嘆息自語：“君子如水，隨方就圓，無處不在……何其自在心！師弟，也許我真不是壹位君子吧！”
　　望著如鏡般的水面倒影出萬裏雲空，如同腳踏雲海壹般，陶德久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