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母亲与女儿

　　等待的时间不算长，约莫半刻钟之后，苏澈的飞剑就从玉卉峰上飞回。
　　他展开附在上面的书信一看，只有娟秀的几行字迹，请苏澈上去相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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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卉峰东边，甲字号药田，苏澈上来时，看到一位身穿浅粉色衣裙的女子，正施展术法、在药田间洒水。
　　这女子看上去相当年轻，约莫十七八岁模样，她留着一头及腰长发，戴着翠绿色的簪子，模样还算清秀。
　　可以说完全看不出此人已经有了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只是个不涉世事的少女。
　　见到云芳华，苏澈心情更显沉重，也难怪她当年会做出比较过激的行为，后续更是对世秀的存在感到恐惧和嫌恶。
　　毕竟云芳华来说，她只是莫名其妙地误入了太虚幻境，莫名其妙地迷失了一晚，出来后莫名其妙地就怀孕了。
　　对于一个年轻懵懂的女弟子来说，这完全是一场无妄之灾。
　　别说接受孩子了，她连孩子是怎么来的都不知道，能不害怕吗？
　　见到苏澈，云芳华收起法诀，从田间走到陌上。她的神情看上去还是相对平静的，“您来见我，是关于那个孩子的事吗？”
　　苏澈连忙摆手，“无需用敬称，世秀与我是同辈，您就是我的长辈。”
　　见此云芳华没有再坚持，只是说道：“我听说，几十年前她就跟着你离开宗门、去外面历练，想必你们之间关系应该很好吧？她有和你说过我的事？”
　　苏澈点头。
　　“那你来找我，又是因为什么？那孩子虽然是出自我身，但是我们基本没有任何感情。”云芳华语气平淡。
　　苏澈一听这话有些头疼，犹豫了一下他才说道：“您应该知道，世秀现在还在宗门之外吧？”
　　“知道，我也大概能猜到你的想法，甚至我一直在等待宗门的命令，没想到他们并没有来找我，反倒是你过来了。”
　　说完云芳华遥望宗门之外，“但是我无能为力，不是说拒绝，而是我无法唤醒她，你们太过想当然了。”
　　“总得试试，”苏澈神情认真，“而且世秀虽然很少提及你，但是每当提及时，我都能感受到她言语之间对你的思念。我觉得她对您，并不是真的毫无感情可言。”
　　云芳华沉默了一下，“那我陪你走一趟吧，不过我不希望别人看到、我和世秀有所接触。”
　　苏澈点头，“没问题，您随我来便是。”
　　以云芳华对这个孩子一贯的态度，如果不是宗门有命，她是不会去见世秀的。
　　但是这次世秀舍身忘死、千里迢迢赶回来援救宗门，如果云芳华不见她的话，终究是过不去自己的良心那关。
　　※※※
　　带着云芳华来到山门之外，苏澈全程为她施加了隐匿行迹的术法，除非有第七境以上的修为，否则谁也无法察觉到、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人。
　　而且进入太虚幻境之后，苏澈更是将世秀所在的这一片地域，完全笼罩入一片黑暗当中。
　　这让不少人十分好奇。
　　实际上，宗门一直有弟子在这边观察和留意世秀的情况，一部分是上面吩咐下来、特意留守的；另一部分是纯粹是闲得没事干。
　　毕竟门中都在流传苏澈拐走世秀的“小故事”，自然有人对故事中的女主角感到好奇。
　　黑暗内部当然是有光亮的，云芳华看着立于大地之上，双目紧闭的世秀，不由有些怔住。
　　“她都这么大了啊？我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才十五六岁那样，眼神中没什么情绪，就那样看着我，看着我，一直到我决绝地转身离去……”
　　前几天的战争中，云芳华由于不擅长战斗，修为也不高，因此被安排在战阵中很靠后的地方。
　　后来世秀来到，她听人提到这个名字，也刻意不往那个方向看，所以才会有了此时的惊讶。
　　看了世秀好一阵子，云芳华才自嘲地笑了笑，“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残忍？”
　　“自从这孩子有记忆开始，我一共只见过她三次。”
　　“其中没有一次是我自愿的。”
　　苏澈抿了抿嘴唇，“我无从评判，毕竟当事人不是我，我无法劝您大度。”
　　云芳华点头，她站在原地静静沉思了一会儿，才逐步上前。
　　在这个过程中，苏澈也紧跟在她身旁，这当然是怕那个憨比无字碑，一巴掌把自家的岳母拍飞。
　　当然，云芳华也不傻，她接近以后，没有贸然突入无字碑环绕守护的范围之内；只是按照苏澈路上所说的，先伸出一只手，用指尖微微试探、看石碑有没有什么反应。
　　结果还好，无字碑没有苏澈想象中的那么傻，并没有对主人生母出手的迹象。
　　兴许这是两个女人之间血脉相连，无字碑有所察觉吧。
　　一点点前进，确认石碑真的不会攻击之后，云芳华才走到世秀身旁。
　　到这里苏澈就没再陪同进去了，只是盯着无字碑的动静，免得它搞什么突然袭击。
　　看着世秀稍有些苍白的脸庞，云芳华没有立刻呼唤或是什么，她的神色很复杂，像是痛恨或反感，又像是想起了往日的某段时光。
　　最终她垂下眼睑，伸出右手抚摸女儿的脸庞。
　　世秀没有任何反应，视线向下的云芳华，能察觉到对面依旧一动不动。
　　但是旁边的苏澈、却分明睁大了眼睛，因为他能看到，世秀的睫毛动了动，她眼角竟隐隐有泪水渗出。
　　云芳华依旧没有看向自己的女儿，只是收回手，然后轻轻拥抱了她。
　　好多年了，别说抱世秀，就连碰她，都是她还在襁褓中的时候。
　　轻轻拍着孩子的背部，云芳华口中哼着柔和的民间小调，这小调没有歌词，但是曲调细腻、柔婉，好像是江南水乡那边的风格。
　　世秀的身体忽然颤抖了起来，苏澈看见她脸上有泪珠大滴大滴滑落，顺着脸颊，滴在了她母亲的肩膀上。
　　云芳华没有停下，她依旧是轻轻地拍着，轻轻地哼着，就像在哄襁褓中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