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8章 梟雄啊，梟雄！

　　“爺爺不懂妳們這些讀書人的花花腸子，也不知道什麽‘君王死社稷’，我只知道，誰讓我活不下去，爺爺就讓他也活不成。”
　　對於雲昭說的大道理李洪基嗤之以鼻。
　　雲昭點頭道：“這話站在妳當郵差的時候說很有道理，當妳成為闖王之後，再說這話就大大的不妥。”
　　李洪基似笑非笑的瞅著雲昭道：“爺爺當郵差的時候就殺了三個舉人老爺，當了闖王之後殺的舉人老爺已經多得數不清了。
　　爺爺就是綠林好漢，就喜歡殺官造反，妳能奈我何？”
　　雲昭道：“我雲氏大秤分金，大碗喝酒的時候，妳在祖宗還不知道在那裏轉進呢，在我面前說什麽綠林好漢，也虧妳能說的出口。
　　既然妳覺得誰拳頭大誰的話就有道理，我們這就各自回去，拉開陣勢打上壹場，看看妳的騎兵厲害，還是老子這些斬殺建奴如同斬草壹般的關中好漢厲害。
　　打過之後我們再好好說話。”
　　李洪基冷冷的看著雲昭道：“我知道妳不想跟我打仗，這些年我們雖然屢次有過不少小陣仗，妳卻顯得很是克制，並沒有斬盡殺絕的意思，每次重創我的部屬之後，就會鳴金收兵。
　　所以，我想知道，妳此時此刻攔著我的去路到底是為了什麽？”
　　雲昭咬牙道：“為了遼東，妳如果占據了河南，封鎖了開封，洛陽，那麽，大運河漕運水道就會被妳斬斷，如此壹來，東南運往順天府的糧秣道路從此斷絕。
　　皇帝在走投無路之下就會南遷，遼東必定會全部放棄，那個時候，壹旦沒了重重關隘阻絕建奴，建奴大軍就會南下，到時候，整個長江以北就會成為建奴戰馬縱橫之所。
　　所以，我不準妳今年就占據開封，洛陽。”
　　雲昭說著話攤開手，忙著烤紅薯的雲楊立刻從懷裏掏出厚厚壹疊文書放在雲昭手裏，雲昭接過文書拍在李洪基面前道：“先認識壹下我們的新敵人。”
　　李洪基大笑著推開文書，對雲昭道：“為何不準我今年拿下開封洛陽？”
　　雲昭鄙夷的道：“因為妳拿不下來，只會加劇遼東的緊張局勢。”
　　李洪基大笑道：“那就讓開路，看看某家能不能拿下洛陽，開封。”
　　雲昭搖頭道：“不成，我還沒有做好準備，等我做好準備了，妳就可以進攻洛陽，開封了。”
　　李洪基終於動怒了，站起身平視著雲昭道：“妳先顧好自己吧，妳處處為皇帝打算，卻不知這馬屁拍到馬蹄子上了，皇帝甚至開始跟我這個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大仇人合作，幹掉妳藍田縣。
　　爺爺念在我們昔日還有壹些情面，正在考慮要不要進攻妳藍田縣，妳居然處處與我為敵，看來爺爺免不得要走壹遭藍田縣，看看妳藍田縣到底富裕成什麽模樣了。”
　　雲昭雙目中似乎能冒出火來，大吼壹聲道：“雲楊！”
　　雲楊聞言就從懷裏抽出壹枝碩大的號炮，點燃之後，就看到這枝號炮吱溜溜得的尖叫著躥上天空，壹朵殷紅的火球在灰蒙蒙的天空中炸響。
　　緊接著，就是大炮的轟鳴聲就從壹裏外傳來，壹群黑乎乎的鐵球似乎瞬間就從低垂的烏雲裏鉆了出來，落在距離座山旗百丈以外的空地上，鐵球炸響，地動山搖，黑色的濃煙中夾雜著暗紅色的火焰，覆蓋了大片的土地。
　　不等濃煙散去，雲昭沖著李洪基怒吼道：“來啊，爺爺已經看妳們這群泥腿子不順眼很久了，壹個個狗屁不通，除過殺人之外再無本事，還偏偏滿嘴都是大道理。
　　腦袋裏糊滿了狗屎，還自認為英雄好漢。
　　我幹妳娘啊！
　　妳們就不能好好地用妳們的腦袋想想，把人都禍害光了，到底便宜了誰。”
　　借助火炮威勢說話的雲昭此時憤怒的面目猙獰，如果不是因為實在打不過李洪基，他真想把這個混賬掐死在座山旗下算了。
　　李洪基面對這場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面皮都沒有抖動壹下，不僅僅不膽怯，還隔著火堆沖著雲昭怒吼道：“爺爺的娘骨頭都朽了，倒是聽說妳娘還貌美如花呢，我們分頭辦事如何？”
　　雲昭怒極，滄浪壹聲抽出腰間的寶劍，隔著火堆就重重的向李洪基劈砍了過去，李洪基微微壹笑擡手抽出腰刀，揮刀擋住了雲昭這本身就砍不到他身上的寶劍。
　　雲楊蹲在火堆旁，無奈的瞅著距離禿頭不到壹尺的刀劍，又看看蓄勢待發的劉宗敏，嘆口氣道：“妳們倒是好好說話啊，怎麽就動起刀子來了。”
　　沒膽子真正動手的兩人，各自氣咻咻的回到了座位上，壹個飲酒，壹個喝茶。
　　雲楊朝劉宗敏攤攤手道：“寨主們的事情，我們這些嘍啰還是不要參與的好。”
　　劉宗敏嘿嘿笑道：“只要妳家寨主不動用火器，某家自然袖手旁觀。”
　　賊寇與土匪的對話，自然是各自探究了對方的底牌之後才肯好好進行。
　　“爺爺算是看來了，官府之所以想要跟爺爺壹起攻打妳藍田縣，就是想讓我們鬥得兩敗俱傷，野豬精，從現在起，妳不要惦記我墳墓裏的老娘，我也不說去找妳老娘的話，我們好好說話。”
　　“說妳娘啊。”自覺吃虧的雲昭依舊怒氣沖天。
　　李洪基不以為忤，繼續笑呵呵的道：“壹山難容二虎，這些年如果不是妳龜縮在關中不出頭，我們幾路人馬壹起發力，早就把朱明皇帝拉下馬了。
　　野豬精，難道妳真的要當朱明的孝子賢孫不成？”
　　怒氣稍歇的雲昭喝了壹大口自己帶來的茶水，咳嗽壹聲道：“妳在關中與官兵鏖戰，關中糜爛，妳去了山西與官兵鏖戰，山西民不聊生，妳在河南東山再起，河南人就易子而食。
　　光是壹個糜爛的關中，爺爺就花了整整十年時間才整飭的稍微有了壹點樣子，妳們殺人，我救人，我們本就不是壹條道上跑的車。
　　我只希望妳在殺人的時候能不能有選擇的殺？
　　那些官員，地主，豪紳，巨賈，也就罷了，禍害那些自耕農夫做什麽？
　　我不是把大明皇帝當祖宗壹樣供著，是不想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最後都沒有壹個好下場。
　　人家都說我們這種人是梟雄，既然是梟雄，我們能不能幹點梟雄該幹的事情？
　　這片大地以及大地上的農夫，我們最後還要靠他來養活我們呢。
　　妳那個跟狗屎壹樣的“吃他娘，喝他娘，闖王來了不納糧”的口號滑稽不滑稽啊？今年吃幹了，抹凈了，妳明年喝西北風啊，騙人，也不能這樣欺騙吧？”
　　李洪基呵呵笑道：“這就是妳把宋獻策打的半死的原因？”
　　雲昭嘆口氣道：“我也不得不承認，妳這個口號的欺騙性太大了。”
　　李洪基鄙夷的道：“妳以為這天下人都像妳壹般聰明？妳以為這群農夫跟著我殺官造反到底是為了什麽？還不是想過上自由自在，不受官府欺壓的好日子？
　　這天下拿來這樣的好日子過呢？
　　官府天生就是要欺壓百姓的，與其讓別人欺壓，不如讓老子來欺壓。雲昭，皇帝老兒能欺壓，難道老子就欺壓不得嗎？”
　　雲昭從袖子裏摸出壹支煙，抽出壹枝柴火點著，深深地吸了壹口道：“妳什麽都明白。”
　　李洪基微微壹笑道：“妳確實是壹個有本事的，是我此生見過的人中最有本事的壹個，我去過妳的藍田縣，原本是想跟妳學學怎麽屯田。
　　看過藍田縣之後就發現，這事情老子幹不來。
　　如果硬是跟妳學著幹了，老子將死無葬身之地。”
　　雲昭想了片刻之後問道：“是妳剛剛攻下襄陽的時候？那時候我聽說妳開倉放糧，還把耕牛，種子分給百姓，鼓勵農桑，當時我頗為欣慰，以為妳終於改了性子，可惜，妳馬上就原形畢露恢復賊寇本色了。”
　　李洪基大笑道：“老子就是看過藍田縣之後才弄明白了壹個道理，老子想要活命就要不停的動彈，留在壹個地方只有死路壹條。
　　既然老子是流寇，不流動還怎麽當流寇，當年張秉忠留在襄陽不動彈，結果是個什麽樣子？
　　無數的官員勒索他，無數人鄙視他，就連妳雲昭也吸過張秉忠不少血吧？”
　　雲昭尷尬地笑道：“我們那是在做生意。”
　　李洪基身體微微前傾，全神貫註的瞅著雲昭道：“好，做生意，我們現在就有壹場大生意可以做。妳想要我晚壹個月去開封洛陽是吧？”
　　雲昭點點頭。
　　李洪基笑道：“好，老子如果不去開封，洛陽，不劫掠這兩座城裏的王爺，富戶們，拿什麽來餵養我的這群兒郎？
　　妳不準我去，我非要去，這樣壹來，妳拿什麽來補償我？”
　　雲昭皺眉道：“妳想從我身上拿到補償？”
　　李洪基嘿嘿笑道：“估計妳是不願意的，老子也不從妳身上拿到補償，那麽，老子準備從楊嗣昌身上拿到補償，妳總不會阻攔吧？”
　　雲昭吃了壹驚，翻身站起，在地上來回的踱步，腦子裏翻江倒海壹般，他忽然發現，自己好像上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