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馬睿只等待了兩天，然後他終於忍不住又給林笠打了壹個電話。
　　“我有壹個新提案，聽著，這次壹定能通過表決……”
　　但林笠卻冷冷的打斷了他。
　　“最近沒有新提案了，沒有了。”
　　“妳這是什麽意思？！”
　　“最近都不會有新提案了，我們決定停止壹段時間。停止，妳明白嗎？”
　　“為什麽？”強烈的不快和憤怒在馬睿心底聚集。
　　“為什麽？”林笠的聲音同樣很壓抑，很憤怒。“妳知道這幾個月妳有多少個提案嗎？19個！現在妳還有壹個新的！”
　　“妳知道我們過去1年加起來有多少個提案嗎？很巧，也是20個！”林笠的聲音變的嗡嗡的，像是進入了壹個狹小的空間中。“妳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妳加入的這三個月，我們行動的次數相當於過去幾年的總和！”
　　林笠覺得有些憤怒，但不是針對馬睿，而是針對自己。
　　過去的幾個月，在馬睿的帶動下，他也變得有些飄飄然了。他越來越相信自己所做的是正確的，自己是在為這個世界貢獻出所有的力量。消滅黑暗，消滅醜惡，讓世界變得更好。
　　是的，他就是這麽想的。
　　因為有了馬睿的加入，他們的行動變得更隱秘、更安全，每次行動的理由更充分，計劃得更周密。這樣的結果是所有的成員都深受鼓舞，更有幹勁了。
　　直到今天。
　　“妳還記得三個月前的那個案子麽？”他無力的問道。
　　“什麽？”馬睿有些愕然。
　　“就是妳的第壹個提案，關於那些畸形人的！”
　　“怎麽了？”
　　“他們壹直沒有被人發現，壹直到今天早上，房東才因為鄰居說有奇怪的臭味打開了門。”
　　“那又怎麽樣？”馬睿的聲音漫不經心，這讓林笠更加憤怒，但他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作為江海市越來越出名的時事記者，也出於本身對這個案子的關心，他找機會溜進了現場。
　　這種事情他不是第壹次做，警察們也習以為常，但這壹次他徹底崩潰了。
　　被毒死的僅僅是那幾個成年人，他們的死狀已經無法辨認了，但那幾個畸形人和嬰兒並沒有被毒死。因為害怕被人看到，這個團夥租房時特意選擇了遠離其他房屋。這也許是他們無力的哭喊無人察覺的原因。
　　任何人都能看出他們是被活活餓死的，有壹個年老的畸形人或許是因為過於饑餓，啃掉了自己的手指，但他仍然死掉了。
　　還有那兩個嬰兒。
　　林笠吐了，他軟倒在地下，是警察把他拖出來的。他有整整壹個小時沒有辦法站起來，所有的力氣和精神似乎都被吐了出來。
　　然後他哭了。
　　他沒有辦法原諒自己。
　　“我早說過要妳們保證房間裏的人全部死掉！我早就預料到這種局面了！這怪我嗎？”聽完他的描述，馬睿惱火的說道。“是妳們沒有好好執行！”
　　林笠壹陣氣苦，沒有辦法回答。
　　他沈默了壹會兒，說道：“這事不是妳的責任，但我們認為我們現在的行動太過於急進了，我們認為應該是要停下來好好思考壹下的時候了。”
　　“妳們？是妳還是妳們？妳不是說過妳不怕任何東西，沒有什麽能讓妳屈服麽？妳現在怎麽了？這就把妳嚇垮了？”
　　“不管妳怎麽說，我是召集人，我認為現在必須要停下。”
　　“妳……”馬睿想要說服他，但他已經掛掉了電話。
　　他再次撥過去，林笠直接按掉了來電。
　　“X妳媽！”馬睿忍不住破口大罵。“我早知道妳是個廢柴！妳這種人，根本就靠不住！”
　　他碰到了鼠標，屏保退去，他原定的目標出現在屏幕上。
　　馬睿楞楞的看著他，忽然猛的站了起來。
　　就算不靠妳們，我自己也能搞定。
　　我根本就不需要妳們！
　　什麽惡業判官，什麽表決，真是太可笑了。
　　我竟然會跟這些廢物壹起浪費了那麽多時間。
　　英雄本來就註定是孤獨的，不被理解的。
　　我就是那樣的英雄！
　　※※※
　　馬睿的衣服上全是泥土，但所幸的是沒有染到血跡。他小心的把屍體拖到下水道口，然後推了下去。
　　他仔細的再壹次觀察著四周，黑暗之中，沒有攝像頭，也沒有目擊者，很好！
　　他快速的離開現場，然後找了個地方把手套、腳套和頭套都燒掉。
　　這時他才看到手機的來電燈壹直在閃爍著。
　　剛才因為怕驚動目標，他把手機關到了無聲。
　　但最後行動時，他還是被發現了。好在他在警校受過搏擊術的訓練，終於還是幹掉了目標。
　　他打開電話，出乎預料，不是美幸而是李元虎，看得出來他剛剛還打過好幾個電話。
　　“餵，老大，什麽事那麽急找我……”
　　“妳現在在什麽地方？在幹什麽！”李元虎幾乎是吼叫道。
　　“我在去美幸的酒吧的路上，我要去接她……”
　　“別說謊了！”李元虎斬釘截鐵的說道。“我正在去找妳的路上，我已經在華山東路了，妳在哪裏？”
　　愕然之下，馬睿反而平靜了。
　　“發生了什麽事？”他問道。
　　“發生了什麽事？”李元虎憤怒的叫道。“妳自己剛才幹了什麽妳自己不知道！”
　　馬睿猛醒了過來：“妳在竊聽我！”
　　“我馬上就到了，妳別跑！”
　　馬睿掛掉了電話，他發狂地在身上翻找，但是什麽都沒有發現。
　　他忽然看到了自己的手機。
　　他快速的查閱著記錄，終於看到了壹個陌生的程序，最後壹次修改的時間是2014年4月22日下午15點19分。
　　那天李元虎向他借手機，原來是為了傳播這個程序。
　　他把手機狠狠的砸到地上，讓它摔得四分五裂。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他幾乎要大聲叫出來。
　　他是什麽時候開始懷疑的？為什麽會懷疑我？這不可能！我明明掩飾的那麽好！
　　不行！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他壹定是聽到了什麽，說不定他剛才壹直在聽，他會不會錄了下來？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他伸手摸到了配槍。
　　幹掉他！
　　不行，警槍的彈道痕跡會被發現的！
　　掐死他？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忽然顫抖了起來。
　　劇烈的剎車聲從街對面壹直延續到他眼前，李元虎從駕駛室裏跳了出來。馬睿下意識的往前走了兩步，李元虎卻後退了壹步，用槍對準了他。
　　“站住！舉起手來！背過身去！”
　　“元虎，我們真的要到這壹步嗎？”馬睿把手舉了起來，雙手抱頭背了過去。
　　李元虎迅速取走了他的配槍。
　　“屍體在哪裏？”他讓馬睿轉了過來，警惕的問道。
　　“什麽屍體？”
　　“妳還想狡辯？”李元虎從上衣口袋裏取出壹個錄音筆。
　　馬睿靜靜的聽完了他錄下來的內容，除了先前他和林笠的爭執，還有後來他伏擊目標時目標發出的驚叫，雙方搏鬥時的喘息、扭打聲，還有最後他斷氣時的抽噎和喘息。
　　“妳還有什麽話說？”李元虎痛心的問道。“屍體在哪裏？”
　　“我不知道什麽屍體。”馬睿微笑著說。“元虎，妳搞錯了，前壹段的確是我，但是後壹段我就真不知道是什麽了。是妳從哪段電影裏錄下來的東西麽？妳在和我開什麽玩笑啊？”
　　他往前走了壹步。
　　“妳不要動！”李元虎雙手舉槍，瞄準了馬睿的腦袋。
　　“妳不承認也沒關系，我馬上呼叫總臺支援，很快就會有發現的。到時候就知道後面這壹段是不是電影裏的錄音了。”
　　馬睿想要再說什麽，但李元虎已經把手銬丟了過來。
　　“把自己銬到車子的保險桿上。”他冷冷的說。
　　“妳聽我說，我可以解釋，這是有原因的。妳還記得那個牛奶投毒案嗎？我壹直在……”李元虎猛地把他的右手銬了起來，雙手猛推，從背後拉住了他的左手。馬睿用力的反抗著，他知道雙手壹旦被銬上就真的完了，他將會變成任人宰割的羔羊。
　　“妳和法官去……呃……”
　　力量忽然消失，馬睿的雙手猛地撞在車上，發出壹聲巨響。他轉過頭，卻發現身後空空如也。
　　李元虎的槍落在地上，人卻不知道去哪裏了。
　　“元虎？元虎！”馬睿小心翼翼的叫道，他撿起槍，繞到車子的另外壹側，卻發現還是什麽都沒有。
　　詭異的是他們的位置是壹條小巷和公路的交叉口，四周並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馬睿小心翼翼的往小巷裏看看，還是什麽都沒有。
　　“元虎？”他提高了聲調。在空蕩蕩的街道上，就像是夜梟的號叫。
　　他覺得毛骨悚然。
　　不知什麽地方似乎傳來了壹聲嘆息。
　　他轉身想跑，忽然看到越野車的前蓋上端端正正的放著剛才李元虎手裏的那個錄音筆、他的手機和GPS。
　　他不假思索的把那些東西抓到手裏，沿著墻角飛速的離開了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