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贈送

　　（今天就這壹章，六千字。）
　　陳平安扛著少女壹路撒腿狂奔，跑得竟是比之前上山還要快，像是個搶了黃花大閨女的采花賊。寧姚受了不輕的內傷，給顛簸得難受，但也顧不得什麽顏面，若是這時候給老猿壹拳捶到身上，估摸著她和陳平安就真要“殉情”了。
　　寧姚額頭滿是汗水，問道：“妳怎麽活下來的？沒有石子被打中？妳怎麽知道老猿的後手，是針對妳而不是我？”
　　問了壹大串問題後，寧姚猛然驚醒，“先別說這些，趁著老猿需要換氣的功夫，能跑多遠是多遠！我已經讓那把劍盡量多糾纏老猿，但是估計它撐不了太久。”
　　草鞋少年輕輕點頭，健步如飛，在大小巷弄熟稔穿行，如壹尾魚遊走於溪底。
　　遠離小鎮西邊那條小街後，陳平安依舊腳步不停，抽空小聲解釋道：“先前在泥瓶巷那邊，老猿被我騙去壹棟破房子的屋頂，然後他就掉坑裏去了，之後我偷偷丟了壹塊小破瓦在窟窿旁邊的屋上，果然老猿以為是我不小心，泄露了腳步聲，他突然砸出壹塊瓦片來，連墻壁帶隔壁屋頂壹起給打穿了，嚇得我出了壹身冷汗。”
　　“剛才我其實就貓在那邊屋頂，沒敢露頭，是怕妳分心，也想著能不能給老猿來壹箭，然後看到老猿把妳砸下來的那塊石頭，跟壹條火蛇似的掛在天空裏，估摸著只要擡頭，咱們小鎮誰都瞧得見，我哪敢掉以輕心。當時我腦子裏多轉了壹個彎，想著如果換成是我的話，肯定用妳當誘餌，先打躲在暗處的，再回頭收拾明處的，壹個魚餌串上兩條魚，多好，對吧？所以我就先脫了劉羨陽那件衣服，拋出去後，才敢去救妳。”
　　寧姚眼睛壹亮，嘖嘖稱奇，然後莫名其妙開始秋後算賬了：“陳平安，這些彎彎腸子，妳跟誰學的？！道貌岸然，肯定沒表面那麽老實。說！陸道人救我的那次，在泥瓶巷妳家祖宅，妳除了摘掉帷帽，到底有沒有趁機占我便宜？”
　　陳平安壹陣茫然，就像小時候被牛尾巴甩在臉上差不多，“啥？”
　　少女倒是沒有繼續興師問罪，反而自顧自笑起來。
　　陳平安是財迷，絕對不是色胚。
　　寧姚對此深信不疑，就像她始終堅信自己將來壹定會成為大劍仙，不是什麽鳳毛麟角、屈指可數，而是唯我壹人的那種。
　　寧姚低聲道：“放我下來！”
　　陳平安問道：“妳能自己走路了？”
　　寧姚無奈道：“暫時還不能走，可妳要是再這麽跑下去，我的心肝脾胃都要被妳顛出來了。到時候沒被老猿用拳頭砸死，結果掛豬肉壹樣死在妳肩頭，老猿還不得被咱們活活笑死。”
　　陳平安放緩腳步，頭疼道：“那咋辦？就近找個地方藏起來？我本來是想離開小鎮的，那個地方不容易被人找到。”
　　寧姚突然想起壹事，好奇問道：“妳那件自制的木瓷甲呢？怎麽沒穿在身上了？”
　　陳平安苦笑道：“對付老猿，意義不大，反而會影響到我的跑路速度，就幹脆脫掉了。也虧得如此，不然我都不知道怎麽帶妳離開那邊，扛不能扛，背也不能背，抱更不能抱，想想都頭疼。”
　　寧姚嘆了口氣，下定決心道：“陳平安，先放我下來，然後背我去妳說的那個地方。”
　　陳平安自然沒有異議，毫不拖泥帶水就照做了，背起少女繼續奔跑，問道：“寧姑娘，妳的刀呢？怎麽只有刀鞘？”
　　抱住少年脖子的少女沒好氣道：“埋土裏了。”
　　陳平安也就不再多問，跑向小鎮外壹個人跡罕至的地方。
　　荒郊野嶺，周圍是壹座座早已沒有後人祭拜的墳塋，墳頭雜草叢生，茂盛得像是個菜園子，時不時響起幾聲夜鸮的叫聲，此起彼伏，實在是瘆人。好在陳平安對此地，懷有壹種同齡人不曾有的情感，倒是沒覺得如何不適，約莫壹炷香後，陳平安背著少女，穿過無數殘肢斷骸的倒塌神像，繞到壹座巨大的神像背後，泥塑神像傾倒在地，不知為何，已經不見頭顱，身長兩丈有余，可想而知，這尊塑像曾經完完整整端坐於祠堂寺廟當中，是何等威嚴凜凜。
　　陳平安蹲下身，試圖先把寧姚放下來。結果等了片刻她竟然沒動靜，嚇得陳平安以為寧姑娘已經死在半路上了，正當陳平安被雷劈了似的呆滯當場，壹個字也說不來的時候，這壹路上舒舒服服大睡過去的少女，終於醒過來，下意識用手背抹了抹嘴角，迷迷糊糊問道：“到了？”
　　蹲在地上的少年在這壹刻，連自己也想不通，反正差點眼淚都要流出來。
　　少年趕緊深呼吸壹口氣，收斂起異樣情緒，雙手輕輕松開少女的腿窩，轉頭笑道：“這是我去年秋天臨時搭的壹個小屋，以前經常帶著顧粲來這裏玩，他嚷嚷著要折騰，就用柴刀砍了壹些樹枝搭了個架子，再用樹葉草葉蓋上去，還挺牢，去年冬天那麽大的兩場雪，也沒壓塌。”
　　寧姚站直身體，回首望去，飛劍並未狼狽返回，這是好兆頭，最少說明老猿沒有找準兩人躲藏地點的方向。
　　陳平安讓寧姚稍等，率先彎腰進入木草搭建的臨時小窩，略作收拾，這才開門迎客。
　　寧姚坐進並不顯狹窄逼仄的小窩，如釋重負。
　　陳平安沒有關上那扇粗糙的柴木小門，而是就坐在門口，背對著少女。
　　寧姚問道：“怎麽不關上門？”
　　陳平安搖頭道：“如果老猿找到這裏，就沒差別了。”
　　盤腿而坐的寧姚點頭道：“也是。”
　　沈默片刻後，寧姚問道：“妳就沒有什麽想問的？”
　　陳平安果真問道：“老猿是不是用掉了三口氣？”
　　寧姚嗯了壹聲，“但是告訴妳壹個不好的小溪，老猿最少還能再壞壹次規矩。對付咱倆兩個傷患，多半是綽綽有余。”
　　陳平安又問道：“寧姑娘，妳覺得老猿為此付出多大的代價了？”
　　小窩內滿是四周滲入的青草芬芳，沁人心脾，雖然地面有些許濕氣，但是少女覺得已經不能要求更多。
　　寧姚仔細想了想，“老猿總計出手三次，從妳家泥瓶巷到小鎮最西邊的第壹次，老猿比較含蓄，主要是為了試探妳有無靠山，畢竟他當時忌憚有人在幕後布局，害怕有人針對他護送到此的正陽山小主子，所以折壽大概只在三五年之間，之後在溪畔與我對峙，二十年左右，第三次，估摸著最少五十年，接下來第四次的話，怎麽都要壹百年起步。”
　　陳平安眼神熠熠，彎腰伸手拔出壹根草，撣去泥土後，嚼在嘴裏，開心道：“就算壹百八十年好了，賺大發了！哪怕不考慮雲霞山那蔡姓女子的陷害，尋常人也就活個六十年，那我就是多賺了兩輩子回來。再說了，老猿將近兩百年陽壽，來換我三輩子性命，我覺得他只要壹想到這個，氣也氣死。”
　　寧姚皺眉道：“陳平安，妳就這麽覺得自己的命，不值錢？”
　　陳平安毫不猶豫道：“跟老猿那種活了千年的神仙妖怪相比，我壹個小鎮窯工出身的老百姓，自然是不值錢的，承認這種事情，又不丟人。”
　　寧姚被陳平安這套歪理給堵得慌。
　　陳平安轉頭壹笑，“當然了，想到這些，認命歸認命，心裏頭憋屈還是會有的，妳想啊，憑啥都是來世上走壹遭，我的命就天生不值錢呢？”
　　寧姚剛要附和，然後與他顯擺幾句既豪邁氣概又有學識底蘊的聖賢箴言，不料少年很快自己就給出了答案，正兒八經地捫心自問道：“難道是我上輩子好事做少啦？可我這輩子也沒來得及做啥好事善事啊，下輩子豈不是還得完蛋，咋辦？”
　　寧姚拿起腿上橫放著空蕩蕩的綠色刀鞘，用鞘尖輕輕壹點少年的後背。
　　草鞋少年頓時齜牙咧嘴，轉頭壹臉敢怒不敢言的模樣。
　　寧姚瞪眼道：“這輩子還沒到頭呢，想什麽下輩子？！”
　　陳平安趕緊伸出壹根手指，示意寧姚不要大嗓門。
　　少女趕緊閉嘴。
　　陳平安屁股往外邊挪了挪，試圖遠離少女與刀鞘。
　　寧姚欲言又止，最後決定還是把真相告訴少年，嗓音沙啞道：“陳平安，妳有沒有想過，雖然已經折壽壹百八十年，但是這頭正陽山的護山猿，他原本能夠活多久？”
　　背對少女望向遠處天空的少年，只是搖搖頭。
　　這種玄之又玄的事情，少年如何能夠知道，估計想破腦袋也猜不出答案。
　　有些事情，就像福祿街和桃葉巷的青石板街道，少年如果不是送信壹事，這輩子都不知道原來天底下的道路，不全是泥路。
　　寧姚嘆氣道：“這類天地異象而生的兇獸遺種，竅穴遠不如我們人來得別有洞天，雖然因此而修行極難，但好處是精氣神的流逝，也更加緩慢，使得極為長壽，少則五百年，多則五千年的壽命，搬山猿生性善動不喜靜，若無修行，壽命不會太長，自然不如龜蛟之流，但是搬山猿終究是曾經的壹方霸主，壽命依舊長達兩千歲左右，而且這頭護山猿，顯然已經修成了道法神通，壹旦被他躋身上五境，加上他第九境的體魄，別說兩千年壽命，就是三千年，四千年，也不是沒有可能。”
　　寧姚望著那個消瘦背影，“所以別覺得自己活夠了。”
　　陳平安壹聲不吭。
　　寧姚有些心酸。
　　兩兩無言，道破天機的少女心中逐漸生出壹些愧疚，便搜腸刮肚地去醞釀措辭，想著安慰壹下那家夥。
　　只是當寧姚想得頭都大了的時候，卻聽到了草鞋少年的壹陣輕微鼾聲。
　　寧姚頓時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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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花巷深處壹棟大宅子，從內到外收拾得幹幹凈凈，甚至連院門口的道路，也比別人家門口整潔許多。
　　壹位面相與慈眉善目絕對無緣的老嫗挑了挑燈芯，讓屋內燈火更明亮壹些，然後滿是寵溺地望向自己孫子，開始年復壹年日復壹日的絮絮叨叨：“又大半夜跑到屋頂上去作甚？老話說春捂秋凍，妳總也不聽勸，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真要凍出病根子來，讓奶奶怎麽活？”
　　憨憨傻傻的少年咧嘴壹笑。
　　老嫗坐下後，哀嘆壹聲，開始念自家那本難念的經，“我的乖孫兒呦，妳是不知道，今兒白天，那頭白眼狼不知道聞到了啥肉味，突然拎著大包小包的禮物登門，妳當時不在家，妳是沒看到他那副嘴臉，真是孝順兒子慈祥爹，都快把奶奶給感動哭嘍。”
　　說到這裏的時候，老婦滿臉譏諷，冷不丁往地上吐出壹口濃痰，又有些後悔，便趕緊用腳尖碾了碾，老婦擡頭望向滿臉無所謂的少年，氣不打壹處來，只是舍不得打，只好氣呼呼道：“沒心沒肺的崽子，也不知道心疼心疼奶奶。妳本名叫馬玄，只是有爹生沒娘養的，不是命苦是什麽，奶奶就給妳加了個苦字，妳要是嫌晦氣，以後自己改回來便是，不打緊的，不用在意奶奶的想法。奶奶就是鄉野老婆子，是田間的蛤蟆，見識短淺，活該壹輩子遭罪吃苦……”
　　老嫗開始擦拭眼淚。
　　少年馬苦玄伸手放在老婦人皮包骨頭的幹枯手背上。
　　老婦人看了眼自己孫子，少年眼神中終於帶著點情感，她欣慰笑了，反過來拍了拍馬苦玄的手背，“奶奶我啊，是沒福氣的人，妳爺爺有良心沒本事，靠不住，兒子有本事沒良心，還是靠不住，所以就只剩下妳這麽個念想了。要是妳再沒有出息，奶奶這輩子吃過的那麽多苦，算是白吃了。吃苦不算什麽，別像奶奶這樣就成，以後壹定要出息，有大出息，誰欺負過妳，妳往死裏欺負回來，千萬別當好人，壞人呢，偶爾當幾次，也沒事的，別壹門心思吃飽了撐著去害人就行，小心遭報應不是？老天爺喜歡壹年到頭打盹歸打盹，可總還有睜開眼睛的時候不是，萬壹給抓個正著，哎呦……”
　　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說法，少年是從小聽到大的，估計耳朵起繭子不說，而是都換好幾茬的繭子了。只不過少年始終沒有縮回手，任由自己奶奶輕輕握著。
　　老婦人猛然問道：“妳喜歡稚圭那個小賤婢幹啥？”
　　少年微笑道：“好看唄。”
　　老嫗稍稍加重力道在馬苦玄手背壹拍，大罵道：“沒良心的小爛蛆！連奶奶這裏也不肯說實話？”
　　少年嘿嘿壹笑，“奶奶妳放心，是好事情。”
　　老嫗將信將疑，暫且壓下這個疑問，換了個話題，“知道妳爹娘為啥不要妳嗎？”
　　少年笑道：“那會兒家裏窮，養不起我？”
　　老嫗驟然提高嗓門，尖叫道：“窮？咱們馬家這七八輩人，可真算不得窮人門戶，也就是裝慣了孫子，到最後連大爺也不知道如何當了，其實老祖宗留下壹條祖訓，再有錢也不許把宅子安置在福祿街上，桃葉巷也不許。妳那對活該遭天打雷劈的爹娘，他們如果窮的話，能每天穿金戴銀？頓頓吃香的喝辣的？除了沒敢搬去四姓十族紮堆的地兒去擺闊，他們什麽享福的好事落下壹樁壹件啦？”
　　每次說到兒子兒媳，老婦真是恨得牙癢癢，冷笑道：“那些個祖輩規矩，就是埋在土裏爛成泥的玩意兒，多少年過去了，如今能值幾個錢？孫子，妳以後出息了，別太當回事，奶奶活了壹大把年紀，見多了有錢人和沒錢人，說到底，只有沒本事的人，才去當老實人！”
　　馬苦玄笑容燦爛，不知道是覺得有道理，還是認為滑稽可笑。
　　這個少年從小便是這樣，什麽虧都能吃，什麽欺負都能忍，可是有些事情執拗起來，就連他奶奶也勸不動說不聽。
　　老嫗想了想，起身跑出去看院門栓了沒，回到屋子重新落座後，壓低嗓音，“孫子，別看奶奶這麽多年裝神弄鬼，除了當接生婆，就是給人喝壹碗符水，要不就是厚著臉皮跟人收破爛，但是奶奶告訴妳，那些收回來的老物件們，可都是頂天的寶貝……”
　　少年重新恢復憊懶的神態，顯而易見，對於奶奶的那壹大箱子破爛，馬苦玄並無興趣。
　　老婦人猶然訴說早年各種更蒙拐騙的伎倆，得意洋洋。
　　馬苦玄突然問道：“奶奶，泥瓶巷陳平安他爹，是不是死在……”
　　老婦人臉色劇變，趕緊伸手捂住自己孫子的嘴巴，厲色道：“有些事情，可以做，不能說！”
　　少年笑著點頭，不再刨根問底。
　　之後老婦人也沒了炫耀過往榮光的興致，病懨懨的，心思沈重，時不時望向窗外的夜景。
　　馬苦玄笑問道：“奶奶，妳在咱們小鎮當了這麽多年的神婆，杏花巷的街坊鄰居，人人都說妳老人家能跨過陰陽之隔，接引亡魂回到陽間……”
　　老嫗白眼道：“別人信這些烏煙瘴氣的，妳也信？奶奶連打雷也怕的壹個人，真要見著了鬼魂，還不得自己把自己嚇死？”
　　“奶奶別怕。”
　　少年馬苦玄輕聲笑著，“人鬼殊途，神仙有別。大道朝天，各走壹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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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拂曉時分。
　　草木小窩內的寧姚緩緩睜開眼睛。
　　不見少年身影蹤跡。
　　她迅速起身，彎腰走出，腳尖壹點，她跳到那尊側臥破舊神像的巨大肩頭之上。
　　遠處草鞋少年正往這邊跑來，腳步不急不慢，不像是被追殺。當他看到墨綠色的少女後，趕緊招手示意她下來。
　　寧姚跳下佛像肩頭，站在少年身前。
　　“老猿沒找到咱們這邊。”
　　說完之後，陳平安面朝那尊沒了頭顱的神像，雙手合十，低頭壹拜，碎碎念念。寧姚依稀聽到是懇請不要怪罪她的言語，她翻了個白眼，卻也沒說什麽。
　　之後陳平安神神秘秘低聲道：“我帶去妳看兩尊神像，很有意思！”
　　寧姚問道：“是神仙菩薩顯靈，願意出來見妳了？那豈不是心誠則靈？”
　　陳平安悻悻然道：“寧姑娘妳這話說的……”
　　寧姚壹挑眉頭。
　　陳平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繼續道：“壹聽就是讀過書的！”
　　寧姚霎時間整個人就變了壹個人，咳嗽幾聲，心中默念矜持矜持。
　　少年在前頭帶路，少女默默跟在後邊。
　　寧姚下意識伸出壹根手指，揉了揉眉心。
　　真是命懸壹線啊。
　　少女天人交戰許久，深呼吸壹口氣，才弱弱說了兩個字，謝謝。
　　少年其實壹直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自然聽到少女突如其來的感謝言語，雖然內心深處，沒覺得她需要跟自己道謝，反倒是自己應該感謝她才對。
　　只不過陳平安實在不知道如何開口，便幹脆不搭理這茬了。
　　陳平安突然停下腳步，怔怔望向南邊，自言自語道：“如果老猿已經被齊先生驅逐出境，所以才沒有追殺我們，該怎麽辦？”
　　少女無言以對。
　　陳平安繼續前行，看不出異樣。
　　寧姚加快腳步，跟他並肩而行，忍不住問道：“陳平安，妳沒事吧？”
　　陳平安搖頭道：“沒事。我知道有些事情，就是這樣的，沒辦法就是沒辦法。”
　　少年沒有讀過書，所以不知道那句話的意思，如果換壹個說法，叫做人力終有窮盡之時。
　　寧姚突然停下腳步，等到少年疑惑轉身後，她指了指自己眉心處的紅印，“知道妳好奇，但是沒好意思問，我不妨跟妳說實話好了，這便是我寧姚的殺手鐧，正陽山老猿厲害吧？把妳我攆得比喪家之犬還淒慘，對不對？可我眉心竅穴內，放著我娘贈送給我的壹樣十歲生日禮物，是我的本命之物，它只要出現，別說老猿要死，就是……”
　　說到這裏，少女掐斷了話頭，直接跳過，“之所以跟妳說這些，我是想告訴妳，天地大得很，別小看自己，也別氣餒，妳現在不是已經習武了嗎？不如連劍術也壹起練了！”
　　陳平安問道：“妳會教劍術？”
　　寧姚理直氣壯道：“我天資太好，學劍極早，境界攀升極快，但是教別人劍術，半點不會！”
　　陳平安撓撓頭。
　　寧姚想了想，正色道：“那柄飛劍我就算想送給妳，它也不會答應的，而且我也不願如此辱它，在我家鄉，認為世間有靈之劍，皆是我輩同道中人。”
　　寧姚最後摘下腰間雪白劍鞘，“但是這把劍鞘我可以送給妳！”
　　陳平安壹頭霧水，“為啥？”
　　寧姚使勁拍了拍陳平安肩膀，語重心長道：“連劍鞘也有了，距離劍仙還遠嗎？”
　　陳平安傻乎乎接過空蕩蕩的劍鞘，瞠目結舌道：“說啥？”
　　寧姚大步前行。
　　少女當時只覺得自己做了壹件極其瀟灑的事情，僅此而已。
　　陳平安小心翼翼拎著劍鞘，心想自己上哪兒去找把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