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妳如此詆毀蘇大家，動少見了也要教訓妳！”兩個人唇槍舌劍交起火來，李思話裏藏刀，萬裏流也不上當，而且自從鐵劍門登上十大之後，他似乎變得自信了許多，言辭之敏捷辛辣竟不輸於李思！
　　“萬裏流在文公達身邊憋了七八年，武功沒見長，倒練出壹副好口才來。只是，這家夥最近為什麽對秦樓這麽感興趣呢？”
　　我若有所思地對六娘道，而下邊白秀已經笑吟吟地把劍拔弩張的兩個人分開，李思扭頭往秋山別院去了，萬裏流則纏著白秀給他安排壹處幽靜的別院。
　　“萬爺，您看您就兩人，包壹座別院費用那麽高，不劃算哩！”“呵，從來都是店家嫌銀子賺得少，沒聽說嫌銀子賺得多的！”
　　話雖這麽多，可見白秀站在了自己的立場上，萬裏流頓時滿臉都是笑意“真要替我心疼銀子的話，跟動少說壹聲給我老萬打個折扣吧！”
　　“江湖人住秦樓，壹向都有折扣，只是動少爺對江湖朋友向來壹視同仁，多了奴家也不敢給您打，萬爺，等我給妳介紹兩個新來的姑娘吧！”
　　見萬裏流的身影走遠了，白秀的臉上突然沈了下來，啐了壹口，喚過壹個姑娘吩咐了半天，臉色才好看些，擡眼不經意地往樓上望了壹眼，臉上沒由來的壹紅。
　　“老板娘，來壺好茶！”下午李岐山就出現在了天茗茶樓，後來解雨告訴我，他進來的時候，身上還帶著南瓜團子那股特殊的味道，顯然是才從隔壁老三味那裏過來的。
　　過了大半個時辰，下面沒了其他客人，樓梯上才響起了李岐山的腳步聲，人未到，聲已先到：“妳倒是下來接應我壹下呀，倒讓我等了這麽久！”
　　“李兄，情非得已，還望恕罪！”我緩緩轉過身來，含笑道。“是妳？！”驟見我的真面目，李岐山驚訝地叫出聲來，身子猛然壹轉似乎就想逃下樓去，可腿飛也似的邁出之後，卻是緩緩落步，猶豫了壹下，他轉回了身子。
　　“果真是大人。”他苦笑道“落在大人手上，總好過落在其他王八蛋手裏，我李岐山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在龍潭鎮上，玉玲果然讓妳生疑了，這樣微小的失誤李兄也能抓得住，真不愧智者盛名，我若再不以真面目相待，豈不有辱妳我的智慧？只是什麽死啊死的，聽起來那麽晦氣，李兄勿要輕言！”
　　他眼睛頓時壹亮，卻不發問，只是靜靜地望著我。“李兄，我對妳很好奇，十年前莊家那場滅門血案相當轟動，我查起來很容易。妳的師父是當時頗有些俠名的金槍客莊大恭，可惜他是個人面獸心的畜生，竟趁著妳去省城鄉試的時候奸汙了妳的妻子，為報仇妳殺了他全家，之後遁入了十二連環塢。”
　　聽到莊大恭的名字，李岐山的臉頓時抽搐了壹下，怒火無法遏制地從眼中射出“哼！老子是先剁了他四肢，然後壹刀壹刀割了三十多刀他才咽氣的！壹刀殺了他，豈不是太便宜了他！”
　　他怨毒的樣子竟讓我後背都微微升起壹絲涼氣。遞給他杯茶，讓他坐下，我才緩緩道：“照理說妳報了仇，也逃進了十二連環塢，事情就該結束了，可記得妳上次說妳進入十二連環塢不光是為了躲避官府的追捕，倒是為了它的寶藏而來，又說不能讓仇人逍遙法外，顯然這其中另有隱情。”
　　“是當時莊大恭根本就沒死，還是他另有同夥？於是我開始找朋友塤uц鮘了這樁血案的全部資料，才發現其中的疑點甚多。現在，妳說妳親手殺了莊大恭，那顯然他是有同夥了。”
　　李岐山寒著臉，握著茶杯的手因為用力而變得青白。“案卷上說妳鄉試落第之後，回淮安發現了莊大恭的惡行，故怒而殺其全家。
　　只是從回家到殺人，中間有近半年的時間，是妳那時候才發現，還是另有隱情？莊大恭固然死有余辜，他家人受累而死在案情上也算合情合理，不過妳妻子為什麽也死了呢？她可是個受害者呀！但案卷上卻是語焉不詳。”
　　“案卷裏記載有個街坊說，李秀才真可憐，妹妹才死他就殺人，不是得了失心瘋了吧，衙役只是直書證言而已，事實上因為妳的逃逸，案卷裏面多是街坊四鄰的證言，雜七雜八的相當淩亂，不過這卻引起了我的註意，妳妹妹怎麽突然死的呢？”
　　“別說了！”李岐山痛苦地打斷了我的話“想不到這等陳年舊案都能讓大人看出破綻來！是的，大人，我妹子本不該死的，她死的時候才十九歲，該死的是張氏那個賤人！可憐我妹子，她、她是難產而死的呀！”說到痛心處，李岐山竟是淚如雨下。看來這案子還真是隱情多多呢！在和李岐山開始合作之後，我就請老朋友揚州總捕瞿化塤uㄠq淮安府抄了份案卷回來，拿來之後，我只是粗粗看了壹遍，雖有疑慮，可並沒有時間去調查。
　　不過，我的疑慮並非空穴來風，而看李岐山的樣子，那窩在心裏十年的苦悶終於得到了宣的機會。
　　“我回淮安沒多久，就發現妹子有了身孕，我當時真是又驚又惱，我爹娘在她三歲的時候就相繼病故了，她是我壹手帶大的，我追問她，甚至打她，可她死活不說那奸夫是誰，直到彌留之際，...
　　
　　之際，她才說張氏有奸情，讓我小心提防。”
　　“我壹留心，很快就發現了她和莊大恭的奸情。不瞞大人，張氏頗有姿色，只是我不喜好女色，故而床第之事不甚用心，她也偶有怨言。
　　此事為莊大恭得知，就趁著我去應天會試之機勾引於她，張氏遂背離婦德，與之勾搭成奸，又怕奸情暴露，便設局拉我妹子下水。”
　　“她天性淫蕩，戀奸情熱，形跡上就頗多破綻，我得到了足夠的證據之後，就壹刀殺了她，提著她的人頭找上了莊大恭，那時候，我的武功已在他之上，加上胸中壹股怒火，血戰之後，雖然我肩頭被他刺穿，卻生擒了他！”
　　“念在師徒份上，我開始沒想活剝了他，只想壹刀給他個痛快，可他卻威脅起我來，說張氏另有奸夫是朝廷的大官，我妹子肚子裏的孩子也是這位大官的，讓我放了他。”
　　我心中暗自壹嘆：“丁聰，真的是他嗎？”李岐山壹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驚道：“妳、妳怎麽知道的？！”
　　“莊大恭當時是淮安知府的護院，這種人渣媚上是必然的，媚上則當獻媚於壹府之長，而當時的知府就是丁聰，如此壹來，豈不壹清二楚了！”
　　李岐山頹然坐下，半晌才道：“當時我心中雖然隱約有所察覺，可莊大恭這廝還指望著丁聰救他，始終不肯說出那人是誰，而這時莊家走漏的壹個家人叫來了捕快想解救莊大恭，莊大恭也趁機大嚷，說我殺人了。
　　我知道若那另壹個奸夫真是丁聰的話，莊壹旦得救，很可能反過來置我於死地，於是殺了莊家六口，傷了幾個捕快之後逃出城外。”
　　“淮安府果然追捕我甚勤，我越發覺得自己猜得沒錯，便放出風來，說莊大恭強奸了張氏，被我手刃其全家，自己大仇已然得報，從此要引遁山林，目的是安丁聰之心，以免追索我太急。”
　　“等風頭漸漸平息之後，我買通了丁聰府上的壹個小廝，證實那奸夫果然就是他！可惜莊大恭、張氏和我妹子都死了，想靠告狀扳倒他已經不可能了，何況那時他已經擢升到了浙省布政使司右參政，權柄更重，於是就想刺殺他，卻發現他不僅深居簡出，行動謹慎，就連身邊都有神秘高手護衛，整整兩年裏，我十幾次想下手，卻不得機會，怕打草驚蛇，才死了刺殺他這條心。”
　　“時值江彬當道，我聽說他最是愛錢，便欲尋些財路籌措金銀賄賂於他，進而從官場上打倒他，想到十二連環塢歷來都是大盜巨寇的藏身之地，這些賊人大多帶有搶掠來的金銀珠寶，而能讓少林武當連番鎩羽而歸，十二連環塢也需擁有雄厚財力，反正這些錢財都是不義之財，我便投身於十二連環塢，欲賺其財寶。
　　不料七年過去，卻壹無所得，直至十二連環塢覆滅。”“倏忽十年過去，當年的仇恨恐怕已經淡漠了吧！”李岐山任由熱淚橫流，卻是沈默不語，半晌之後才低聲道：“大人說的是。
　　小妹臨死前那留戀的眼神我已經越來越難夢到了，別人不提莊大恭，我甚至可能很長時間想不起他和丁聰來。不過大人，這不是淡漠，丁聰他們帶給我的恥辱早刻在我心上，只有他們的血才能洗刷掉它，只是因為希望太過渺茫，我的心都麻木了！
　　不過，現在總算看到了希望，大人若是肯助我報仇，我李岐山願肝腦塗地，報效大人！”說著，撲通壹聲跪在我跟前，壹個勁兒地磕頭。“丁聰貴為浙江布政使，是從二品的朝廷大員，對付他絕不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這代價可是很高呢”第十三卷
　　天氣雖然還是那麽寒冷，可風已不再是刺骨的凜冽，路上的行人多起來，浪子的心也萌動起來，秦樓重又生機盎然。
　　“春天快到了嘛！”“江南春來早，以往在京城的時候，還要等個把月才能感受到春意呢！”快活樓上，楊慎淡泊面容下隱隱流動著壹絲憂傷，再過幾天，他就要離開蘇州奔赴雲南謫戍之所了。
　　京城？這幾日秦樓已經接待了好幾位進京誑u猁瑭|子了，想到今年的大比自己九成九要放棄，心中竟對他們生出幾分艷羨來。
　　“別情還沒有去過京城嗎？”楊慎察言觀色道。我苦笑著搖搖頭：“恐怕還要等三年呢！”別人求金榜題名，而眼下的我卻避之惟恐不及。
　　進士乃國家官僚體制之根本，不僅卿相皆出於此，就連七品父母官大多都是進士出身，只是壹旦榜上有名，朝廷便重視有加，行止往往身不由己，遠不如眼下在蘇州做個推官逍遙自在。
　　“少年性剛，剛則易折，晚三年未嘗不是好事。即便是現在，別情妳都有些鋒芒畢露了，官場上畢竟講究中庸之道。”
　　楊慎心中該是感慨萬千，在和我現在壹般年紀的時候，他已經是狀元了，可剛直的性格終於讓他嘗到了皇權的威力和人情的淡漠，雖然已經看淡了人生，可面對和他當年頗有些相像的我，他還是忍不住規勸道。
　　“升庵公的教誨我定銘記在心，”我舉起酒杯壹飲而盡：“就像江湖壹樣，官場不是我久留之地，我不會非要等到功成身退，倒是曉生公給我找的差事，叫我欲罷而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