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0章 缺失了的劍（二）

　　缺了的劍？
　　荀子那長長的白眉不由的抖了抖，右手則是不由自主的撫摸著下巴上的胡須，面帶嚴肅之色。眼前之人突然提起這個，顯然別有所指。
　　孔周三劍，難不成還會是四劍？！
　　縱觀過往典籍，沒有任何典籍之上記載著這個。不過這三劍之所以有著這樣的稱呼，只是因為收藏的人。故而，這鬼谷子有著什麽極為隱秘的消息，倒也不讓人意外。
　　荀子沒有說話，只是目不轉睛的盯著眼前的這個禿頂老者。
　　因為他明白對方的話還沒有說完。
　　果然。
　　禿頂老者不過是停頓了下，在心裏組織了下語言後，便再度開口道：“孔周三劍從來就不是殺人的劍。這三劍，其實是道家的。”
　　“只不過丟了而已，落入了他人手中做收藏而已。”
　　“人擇劍，劍亦擇人。”
　　“儒家二當家顏路，他的脾性和為人，都很適合含光這柄劍。而且，顏路所修習的功法，更是適合。”
　　小聖賢莊二當家顏路雖是儒家人，但他的武學根底卻是出自道家。
　　坐忘心法。
　　正是道家的壹門心法，或者說它是道家的入門心法之壹。
　　大易，也是大難。
　　能將這入門心法練出極高水準的人，顏路正是其中最好的壹個。
　　漫談中，禿頂老者開始壹點壹點的解說起了原本就讓荀子很熟悉的東西。而荀子也沒有阻止，只是面帶認真之色的聽著對方這似乎是老調重彈的話語，壹絲壹毫的分析著那躲藏在最後的根本原因。
　　壹人聽，壹人說。
　　時間就這麽漸漸過去。
　　外面。 大廳。
　　壹曲劍舞已經完畢，在那陽光的折射下，含光印出了劍身，透明的劍身在金色的陽光中，有著壹種別樣的魅力。
　　顏路身形站定，收劍。
　　右手持著碧綠色的玉質劍柄擱在了背後。
　　而在放下的那壹刻，那露在外面的劍身沒入了黑暗中，壹節壹節的折斷消逝，就那麽無端消失無蹤。
　　身為小聖賢莊大當家的伏念看到這裏，突兀的說道：“這劍，是劍又不是劍。”
　　壹旁。
　　“以氣留形。”
　　張良點頭贊同：“果不愧是無形之劍。二師兄的功法與這含光劍可謂絕配。”
　　君子無爭，含光無形，坐忘無心。
　　三者合壹。
　　這便是顏路。
　　至於顏路則是將那已經沒有了劍身的玉質劍柄擱在了掌心裏，怔怔的看了半晌。許久，手腕壹動，那劍柄已經沒入了衣袖中。
　　壹個時辰。
　　荀子與禿頂老者足足談了壹個時辰。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完美之物。人如此，事如此。或許，連時間也是如此。”
　　“這宵練、承影和含光三劍代表的是壹種完美，代表著三種意義——仁慈，無我，包容。這是英雄之劍，天子之劍。只是這造劍的人太過追求完美，太過追求完美的人無疑是讓人覺得討厭的。他會因為宰殺了壹只龜，只因長了個禿頂的烏龜頭而厭惡置之不顧。”
　　聽到那句烏龜的時候，荀子莫名的擡了下眼，悄無聲息的瞥了壹眼眼前老者那已經禿頂的腦袋。不知怎的，荀子感覺這好似若有所指。
　　而且，荀子還從其中感受到了壹股若隱若現的埋怨。
　　這個感受，讓荀子自我檢查了壹番是否太老了，聽錯了。
　　荀子的小動作，自是沒有瞞過禿頂老者。不過老者沒有理會這個，而是繼續用滄桑的口吻說了起來。
　　“在最後卻發現這劍他自己也不適合。唯有再鑄第四柄劍。於是他以自身的佩刀為材料重鑄了壹柄劍。”
　　“壹柄完全相反的劍。壹柄有形之劍。”
　　“不過老夫更願意稱呼那東西為刀，雖然它本身被重鑄成了劍。”
　　禿頂老者的聲音有著壹種特別的低沈滄桑感，就好像說的東西是他親身所經歷過壹般，給人壹種歷歷在目的感覺，“這三劍則是被人贈送給了他的壹名友人子受。”
　　子受？
　　荀子聞言微微壹怔，隨即反應了過來，“殷商帝辛！！！”在反應過來後，荀子的面色不由得變得有些奇怪。
　　商紂王有著什麽樣的名聲，荀子無疑十分清楚。
　　這個人的名聲十分矛盾。
　　不過能夠稱之為聖的荀子自然不會同儒家那些見識淺薄的弟子認為商紂王是壹個暴君，要知道孔門之下的大弟子子貢都是持反對意見。
　　同樣。
　　荀子也有著自己的見解。不過荀子仍然沒有發表自己的意見，他想看看眼前這禿頂老者究竟想說什麽，對方絕不會僅僅說壹說莊周三劍的隱秘故事。
　　最主要的還是在那柄缺了的劍的上面。
　　“而那柄劍則是與名相合互補，被稱為月缺。”
　　“月缺？”荀子接口道：“那麽這人的名字就該叫嶽圓呢？”
　　“是山嶽的嶽，緣分的緣。”禿頂老者接過荀子的話頭，重復了壹遍。緊接著，禿頂老者卻又生硬的轉換了話題，說道：“妳知道在秦王政壹統天下前，還有壹個先驅者嗎？”
　　“帝辛！”荀子雙眼猛地壹瞇，他聽出了對方話中的意思。
　　語氣不停，禿頂老者繼續說道：“只可惜壹統大勢不在，只手豈可挽天傾！哪怕那人自語能為通天，卻也只能束手無策，盛極而衰，連同門下弟子與殷商壹同覆亡，最終只留下少數人而已。”
　　那壹戰！
　　荀子很清楚禿頂老者口中所指的是哪個，正是周與商的戰爭。
　　只不過殷商覆亡後，關於那場戰爭的記載被人為的抹去了太多，現在看到的不過是些許蛛絲馬跡。作為儒家聖人之壹，荀子可謂十分清楚，甚至他更知道儒家的人為了發展儒家也專門為帝辛身上潑過臟水。如此行為，也使得孟子也頗為不屑，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有太多的東西被人為的埋沒了。
　　眼下聽這縱橫鬼谷子壹說，倒是讓荀子思考的同時有了壹種聽故事的感覺。
　　只不過這些內容到底是人為杜撰的故事還是真實的過往？
　　這壹點卻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荀子還是淡然如水。
　　禿頂老者看著面前荀子這壹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姿態，並沒有什麽失望，而是繼續說道：“而在那場戰爭中，殷商為了彰顯那人，他們將人封神。”
　　嗯！！！
　　聽到這，荀子心思壹動，他知道這禿頂老者終於牽扯到了真正的東西了。
　　“他們給了那人壹個並不是很符合他身份的神號，要配得上殷商的煌煌大氣，並引得壹部分商人崇拜，所以他們給了壹個人壹個霸道的神號——東皇太壹。”
　　話語落下，禿頂老者便不再言語。
　　而在這壹刻，壹直保持著面色沈靜的荀子終於面色有了變化。
　　東皇太壹，陰陽家最高首領。
　　同時。
　　荀子腦海裏則是不斷的回放著對方剛剛說過的話，先驅者帝辛，壹統天下的秦王政……
　　難道！！！
　　“閣下到底是誰？”
　　荀子的語氣顯得凝重，在思緒激蕩下，壹身衣袍更是無風自舞。眼前的禿頂老者，是縱橫壹脈這壹代的鬼谷子，那只是之前荀子的認識。
　　可在聽完這個後，荀子卻是突兀的覺得鬼谷子這個身份還不夠。
　　對方的身份如同白菜壹樣，壹層裹著壹層。
　　這故事到底是真？還是假？
　　在這個時候，哪怕是荀子也無法揣測其中究竟有多少是真正的，有多少是杜撰的。但是，他明白這禿頂老者在道出這個故事後，其目的不言而喻。
　　儒家，要多事了。
　　而且更讓荀子側目的是如果按時間來算，從殷商到秦朝，那可是足足有千多年的時間。
　　壹個人怎麽能活那麽長？
　　若是那東皇太壹為了帝辛復仇，那麽潑了帝辛壹身臟水的儒家之人必定會成為對象之壹。只不過，對於這壹點荀子還是不信。從那故事中，至少他看得出那東皇太壹是壹個信義之人，從某方面道壹聲英雄不為過。
　　似乎察覺到了荀子內心所想，禿頂老者連續笑了三聲後再度開口了，笑道：“壹個講究信義的英雄終究好對付，畢竟英雄難過情關，儒家有的是時間；可若是壹個不擇手段的神……秦帝國可是壹直不待見儒家啊。”未完之言，不言而喻。
　　誅心之言。
　　荀子的面色變得冷漠冰冷，壹個久不動怒的老人心中有了壹絲怒火在灼燒。
　　“荀子倒可以看看眼下秦帝國的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迎著荀子的冷漠目光，禿頂老者拿出了壹個卷軸擺在了兩人之間的長凳上，輕輕的推了過去，“想來就會明白了。”
　　做完了這些後，禿頂老者滿面笑容的站起了身，目光落在荀子的身上，笑道：“能安靜的聽完老夫杜撰的這個故事，果不愧儒家荀子。”
　　“叨擾了小聖賢莊，老夫就此告辭了。”
　　說完，禿頂老者已然翩然而去。
　　很難想象壹個佝僂著身軀，禿了頂的老人會有如此瀟灑的身姿。
　　目送對方離開，荀子的表情不知何時已經回復了原狀，再度變回了那個榮辱不驚的老者形象，就好似剛才的那般模樣只不過是假象而已。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不提這個故事是否真假並不重要，可在這個故事裏荀子卻是看出了縱橫鬼谷壹脈真正的堅持的東西——分封。而對方的來意，卻也明白了。
　　縱橫鬼谷亦是秦帝國的敵人。
　　只不過……
　　鬼谷壹脈的行事方法真心讓人厭惡與惡心啊。
　　荀子掃了壹眼桌上的卷軸，沈吟了下，立即便吩咐了下去，讓小聖賢莊的三位師侄前來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