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逆十字

　　天壹不顧池田表現出的驚訝，拋出了更加驚世駭俗的言論：“這個警察和我壹樣都屬‘紙’級，與妳們壹般人類不在壹個階層上，因此我的店裏無法找到印有他名字的書來。不過這無所謂，他多多少少會向同事和上級透露壹些推理的進展，我可以從其他人的心聲中拼湊出線索。”
　　“妳究竟……”池田結結巴巴地道。
　　“究竟是什麽人？”天壹直接道出了池田要問的話：“我叫天壹，天下的天，第壹的壹，這可不是藝名，我可以給妳看身份證。”他又吮了口咖啡：“當然了，這不重要，對妳來說，重要的是記住那個警察的名字，鯨鳥。
　　以他的能力來講，最多四十八小時，就能找到並把妳逼入絕境。”
　　池田慌張地回道：“開什麽玩笑！松尾老師的死和我壹點關系都沒有，無論他是自殺還是他殺，都與我無關啊！”
　　天壹拿起了三浦的心之書：“我現在給妳提供第二筆交易。
　　如果妳放棄去看三浦的心聲，我就告訴妳殺死松尾的真兇，以及妳昨晚留下來的、將來會引火燒身的破綻。”
　　池田又壹次面臨了選擇，但這次他很快就做了決定：“好，三浦的書我不看了，妳快告訴我關於昨晚的事情！”
　　“哈哈哈哈……”天壹癲狂地大笑：“因為恐懼而輕易放棄了報復三浦的機會嗎？居然這麽快就答應了呢。”
　　這笑聲在池田聽來異常刺耳，他感覺自己猶如玩偶壹樣被這個怪人耍得團團轉，但卻也無能為力。
　　足足抽了壹分鐘後，天壹才停下，“好吧，我是言而有信的，起碼在交易這方面。”他清了清嗓子：“妳昨晚想到要去做的事情，基本都是畫蛇添足，而忘記去做的事情，卻都很致命。”
　　天壹又端起旁邊的咖啡壺往自己的杯子裏續了點兒，繼續講道：“從妳打開教員辦公室的門開始講起吧。
　　留在門上的指紋並不能作為證據，因為那種辦公室的門上就算有幾十個人的指紋都不奇怪，相信妳也是想到了這壹點的，所以後來沒有折返回去擦門上的指紋，而只是擦掉了壹樓走廊那扇窗上的。
　　但妳忘記了，妳在某個別人絕不會用手觸碰的地方留了壹整排指紋，或者說……掌紋。”
　　池田心中壹怔：“糟了！”
　　天壹道：“當妳被壹具冰冷的屍體嚇得坐在地上往後倒退的過程中，在地板上留了不少掌印，那種人人都用腳踩的地方，妳留下了這麽詭異而整齊的壹排掌紋，是準備解釋成‘白天時曾倒立著進入了辦公室’嗎？如果妳真的那麽幹過了肯定會有人註意到吧。”
　　池田可沒有心情和對方開玩笑，他回道：“但是……壹般的自殺案，不，就算是謀殺！會有人做到在門外的地板上采集指紋這種地步嗎？！”
　　天壹壹拍桌子：“說得好！好見地！妳推測的壹點不錯。
　　就以櫻之府來舉例，但凡命案，第壹個到現場的警員負責保護現場，並做初步勘查。那之後會有壹幫提著高價設備負責采集證物的技術宅姍姍來遲，也就是所謂物證科。這時，最先趕到的警員就會根據自己的初步判斷來決定案件的性質以及調查方向。
　　如果只是被當成壹般的自殺案件處理，根本不需要做太細致的取證，在致死的物件上象征性地弄幾個指紋下來，給現場環境、證物以及死者各拍幾張照片，然後把屍體運走，收隊。整個過程快的話兩三個小時就能完成。
　　詢問相關人員的工作完全可以在取證時就搞定，後續的驗屍工作也只是找出死因罷了，不會做太多測試的。等到證據、證詞、驗屍報告全都出爐，負責文案工作的警員寫個簡短的報告，把該記錄的信息歸入電腦存檔備份，而各種亂七八糟的物證就往檔案袋裏壹扔，結案了事。
　　櫻之府壹直就是個自殺率超高的地方，警方處理這種案子就算不能說信手拈來，至少也是熟能生巧。
　　像那種高中畢業後直接進化為全職NEET，坐在不見陽光的屋裏和二次元人物相戀多年並登記結婚，直到最後擼管過多而精盡人亡的家夥可不在少數。
　　這類案件絕不可能會做到在死亡現場周圍地毯式采集指紋的地步。”
　　他壹鼓作氣說了這壹大堆，最後蹦出兩個要命的字來：“但是！”
　　天壹拿起了三浦的心之書，翻到其中壹頁，手指著當中的壹行字，將其擺到了池田面前：“念。”
　　當池田的目光和那本書上的文字接觸的壹瞬，他的渾身都顫抖起來：“濕蚊香那個笨蛋，擦掉自己的腳印不就好了，把窗框上的指紋擦光了不就太可疑了嗎？”
　　天壹立即合上了書，收回了自己的書桌抽屜裏：“結果連三浦的思路都比妳清楚呢，人家當時可是剛剛親手殺過人的，和妳這種看了壹眼屍體就失魂落魄的家夥的確是不同啊。”他繼續譏諷地笑道：“用妳的腦子好好想想，如果松尾是壹個要自殺的人，會特意去擦掉自己的指紋嗎？然後，壹個連指紋都擦幹凈了的人，卻會留下腳印？
　　保安做人證，壹把大鎖當物證，憑這兩件證據，正常人都能推斷出松尾是在晚上八點後通過正門以外的某個地方潛入教學樓裏的，警察再不負責，也至少得去查壹下松尾進入案發現場的途徑。這些妳全都預計到了，可偏偏犯了這樣的低級錯誤，哎，愚蠢啊……妳幹脆把松尾的腳印壹起擦幹凈，倒也說得過去。”
　　“妳剛才說什麽……”池田根本沒聽天壹的後半段話，他的思緒還停留在那句“人家當時可是剛剛親手殺過人的”上面。
　　天壹拍著桌子大笑：“哈哈哈……這就是妳另壹個愚蠢之處，如果妳堅持做第壹筆交易，當妳看到三浦的書時，仍然可以知道真兇是誰。”
　　池田恨得咬牙切齒，可對方確實給過自己選擇的余地，他無話可說。
　　天壹道：“好了，該說的我都說了，交易結束，沒什麽事就請趕緊滾蛋。”
　　池田不甘心就這樣離去：“妳可以作證的，妳知道是三浦殺了人！只要妳指證他……”
　　天壹搖著手指打斷了池田的話：“我沒有時間、心情、興趣、義務去做這種事。”
　　“那……那麽……三浦是為了什麽要殺死松尾？還有松尾怎麽會在半夜裏自己跑去學校？”池田追問著。
　　天壹攤開雙手：“三浦的行兇手段、動機、松尾的舉動，以及，如何擺脫被鯨鳥追查的方法。妳需要知道這些的話，我們可以再做壹筆交易。”他灌了口咖啡又道：“當然妳也可以趁早滾出這裏，洗幹凈脖子等著鯨鳥根據有限的線索和他有限的智慧，最終把妳逮捕。”
　　“可人是三浦殺的！妳不也知道嗎！”池田回道。
　　“哈哈哈……三浦殺完人以後，還偽造成了自殺；三浦殺完人以後，還不忘隨手關門；三浦殺人的過程中，別說指紋腳印，連頭發絲他都沒留下壹根；最後，在三浦逃離現場前，看見了妳，他能夠毫不慌亂地隱藏在暗處監視，直到妳離開以後他才撤。”天壹鄙視地看著池田：“那麽……妳覺得，自己和三浦誰更有可能被警方逮住？”
　　池田聞言，胸中如壹鍋煮沸的開水，血氣上湧，壹種莫名的情緒輕易就擊潰了理智，天壹的每壹句話都刺中了人性中最微妙的弱點，誘導著池田邁出下壹步。
　　“妳要我做什麽？”池田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表情已變得像壹個癮君子。
　　…………
　　十二月十壹日，淩晨四時五十三分。鯨鳥正穿著件破舊的皮衣，蹲在屍體邊上大嚼豆沙包。
　　他到達現場已有十多分鐘，同事們還沒有來。簡單問了保安幾個問題，看了看周圍環境，他就自己站上桌子並把屍體弄了下來。
　　“天還沒亮就爬出被窩，頂著低溫跑到學校裏來，讓我感覺年輕了十歲呢。”鯨鳥邊檢查屍體，邊在那裏自嘲著。
　　“餵餵……這是怎麽回事……”就在鯨鳥的眼前，松尾那張蒼白的面孔上，竟逐漸浮現出了壹個圖案。
　　那是兩條垂直交錯的黑色長方形線條，寬兩指有余。較長的黑線從松尾的額頭經過鼻梁延伸至下巴處，仿佛把他的臉分成了左右兩部分；而略短的壹根從其左腮延伸至右腮，似是條膠帶封住了嘴。
　　“解開繩子再把屍體放平以後，被阻塞的血液通過了脖子終於到達頭部，結果就顯現出來了嗎……”鯨鳥看著松尾的臉自言自語道：“黑色逆十字……會是代表什麽呢？是這家夥篤信了某種奇怪的教團從而用這種極端的表現手法自盡，還是某個新的變態殺人狂獨創的記號呢……哼，變得有趣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