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兩方接觸

　　左道心懷忐忑地來到了壹間審訊室中，對他的待遇不如血梟那麽誇張，並沒有特意加上手銬腳鐐，也無需將其鎖在座位上。看來對左道這樣的犯人，典獄長覺得電擊輪加上神霧足矣。
　　等待是令人煩躁的，明明是典獄長要見左道，結果還是讓左道先到地方等著，當然這也是情有可原，囚犯有的是時間可以浪費，他們在喪失壹切權力的同時，義務也基本不存在了。但典獄長忙得很，可謂是日理萬機。
　　傑弗遜並未讓左道等太久便來到了審訊室，他壹進來，就揮手示意獄警出去，並快步走到左道對面坐下，開門見山地說道：“我有幾個問題要問，希望閣下可以如實回答。”
　　“先等等。”左道討價還價的本能開始發作：“我若如實回答，能得到什麽好處嗎？”
　　此刻的左道，是應該問這樣壹個問題的，因為他已經是壹名階下囚了，答與不答，對他來說沒有什麽區別，除非典獄長可以許諾他壹些既得利益，比如說每回答壹個問題可以得到壹個歡樂全家桶啦，或者答完了可以得到終身免費無限量供應的枕頭之類的。
　　而傑弗遜這老謀深算，處事周到之人，自然也會給左道壹個很好的理由：“好處就是，妳等會兒走出這間審訊室的時候，不必直接去籠棺裏泡著。”
　　左道在壹秒間便原形畢露，換上壹臉獻媚的笑容：“典獄長您有什麽話就吩咐，在下壹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其實我哪兒能向妳要什麽好處啊，自從入獄那天瞻仰了您的雄姿，我對您的敬仰就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如黃河泛濫壹發不可收拾……”
　　這些年來，傑弗遜可謂閱人無數，他能穩坐典獄長的位置，除了依靠強悍的能力外，更仰仗其卓越的才幹。他對付過殘忍的殺人狂魔、兇暴如野獸般的失控者、多智近妖的高端罪犯、極具感召力的思想家、甚至是精神狀態已經完全脫離人類的變種人等等等等……
　　以傑弗遜的經驗和直覺判斷，眼前的這個左道，能在自己見過所有最狡詐的犯人中，排進前三。
　　壹般那種外強中幹的家夥，如同是糖炒栗子，剝開了殼兒，裏邊兒是酥的；但這個左道並非如此，“外強中幹”同樣能成為壹種偽裝，妳以為他是酥的，壹口咬下了去，結果最核心的部分說不定硬得能崩掉妳的牙。
　　“妳認識血梟？”這是傑弗遜的第壹個問題。
　　他沒有拐彎抹角，面對左道這種腦子轉得很快的人，單刀直入的效果更好，至少能讓對方思考的時間變短，說不定就會因此露出破綻。
　　左道的急智雖不如顧問，但比血梟要強不少了，從傑弗遜嘴裏蹦出來的那五個字，足以提供給他很多信息。
　　首先，關於獄警。至少在高級別關押區的那些獄警們，並非表面上看著那樣閑散。
　　左道心道：傑弗遜之所以會問出這種問題，壹定是知道了我、血梟、和閻空有所接觸，這種情報，必然是由獄警們向上傳達的。那幫貨平時看上去除了瞎溜達和開小差以外不幹什麽，實際上，他們還是在觀察著的，也許並不是每壹個獄警都在觀察，但肯定有人在做監視的工作。
　　其次，從傑弗遜的問題就能推測出，他對血梟很關註，也頗為了解，“妳認識血梟”這個問題說得完整具體壹些，應該是“妳在監獄外面就認識血梟了對嗎”，他為什麽會這麽問？因為他知道血梟這瘋子是很難接近的，光是性格方面的原因就在那兒明擺著。估計從血梟入獄後壹個多月下來，搭句話就被他撕成碎片的人不會在少數、有沒有那種拋個媚眼兒、在他面前吐口痰而遭毒手的犯人，那就很難說了……
　　像我這種紙級能力者，根本和血梟處於兩個不同的層級，卻和他還有閻空很快打成壹片，如果說我們是壹見如故，恐怕沒人會信。
　　但傑弗遜不會知道逆十字的事情。因為我被捕後從未明確表示過自己是逆十字的成員，而且按照天壹的說法，即便那個茶仙能從我犯下的罪來推測出我是逆十字成員，他此刻也沒法兒摻和到這件事裏來，甚至他可能都不知道我被捕的消息。
　　而血梟，他就更不能算是什麽逆十字的成員了，從這幾天的接觸看來，他進監獄時還不知道“逆十字”是什麽玩意兒。
　　因此，傑弗遜就算手眼通天，也不可能想到我是故意進潮汐監獄幫血梟完成越獄和營救行動的，這種事情我自己想想都覺得匪夷所思……
　　左道念及此處，只過了五秒，這五秒間，他壹雙賊眼珠子漂移不定，揉了揉鼻子，清了清嗓子，還在這個五平米不到的房間裏放了個響屁，然後開口說了兩個字：“認識。”
　　傑弗遜當時就驚了，穩重如他，也有點兒想掀桌子了。
　　出於本能，傑弗遜的手移到了鼻子上：“是嗎……他可是個很不易相處的人，妳應該知道我的意思吧。”
　　“是嗎？”左道開始裝傻：“沒有啊，我覺得他挺好相處啊，和藹可親、平易近人、助人為樂……”
　　“我警告妳適可而止。”傑弗遜打斷道。
　　左道說瞎話沒有任何壓力，但他也很識時務，知道得順著典獄長的話說：“可能是他的壹些行為和他的長相，會令別人產生壹定的誤會吧。”
　　“妳說的‘行為’，會不會是類似……血梟在壹次洗禮時溺死了嬰兒，然後在禮拜堂把他吃了。”傑弗遜接道。
　　左道心想，不愧是典獄長，舉的例子是如此貼切，不過他口頭上還是選擇扯開話題：“好吧，我曾經是壹名中間人，這點妳應該能查到，並很可能已經去查過了。今年年初的時候，在威尼斯，我和血梟有過壹次合作，當然，當時是他主動來找我的，我可沒有勇氣去主動開發像這樣的客戶。”
　　左道的回答是令人信服的，因為這確為事實。
　　傑弗遜也姑且將其當作真話，但這也只能解釋為什麽他和血梟可以和睦相處，解釋不了閻空的行為。
　　“那麽，閻空，妳也認識？”傑弗遜拋出了第二個問題。
　　左道心裏叫糟，這個問題很危險，他得謹慎考慮才能回答。
　　他和血梟來到同壹個關押區，已經是第五天了，而“拜入”閻空門下，只是前天的事情。今天是地獄島上浮的日子，典獄長理應是很忙的，但他卻還是特意抽空把自己提出來審問，可見和“閻空”的接觸才是促成典獄長不得不進行此次談話的緣由。
　　根據那老頭兒自述，他在入獄前是十天衛之壹，當時地球上僅有的幾名狂級高手中，就有他閻空的名字。從血梟都要跟他學習能量方面的知識這點來看，八成不是扯謊。
　　現在傑弗遜這麽問，如果回答認識，那恐怕就如同用嘴又放了個屁壹樣，畢竟那老頭兒進監獄的時候，自己說不定還沒出生。但如果回答不認識，傑弗遜立刻就會問下壹個問題，閻空為何要與妳這種紙級能力者為伍？妳有什麽才能引起了閻空這種高人的重視？
　　左道還是花了五秒鐘，把他沒穿襪子的腳丫子從鞋子裏伸出來，然後用手指搞了壹下生理衛生，壹股鹹魚味兒飄散在審訊室中……
　　“其實……他說我長得像他失散多年的兒子……”左道壹臉惆悵：“那年，他十七歲……”
　　傑弗遜努力保持著自己的威嚴，盡量不讓表情發生變化，他的嘴角還是不由自主地抽動著。
　　“我看妳是想去籠棺裏待上……幾周左右。”
　　左道趕緊停止了他的故事：“好吧好吧，是血梟介紹我們認識的，行了吧？”
　　傑弗遜僅僅問了兩個問題，就有了壹種感覺，他從這個人身上套不出什麽真正有意義的情報，壹旦問到……不，是壹旦接近關鍵的問題，左道就會想方設法繞開。
　　“獄警。”傑弗遜略微提高了嗓音道了句。
　　外面的獄警很快推門進來。
　　左道心中壹驚：不會真的送去籠棺吧？
　　“把他帶回去吧。”傑弗遜轉頭又對左道說道：“我想我沒什麽需要問下去的了。”
　　留下這麽壹句話裏有話的對白，傑弗遜離開了審訊室。
　　…………
　　同壹時間，星郡，華盛頓。
　　顧問壹身休閑運動打扮，袖子裏藏著便攜式改良版的命運，在公園裏玩慢跑。
　　大約繞整個公園外圍轉了壹圈，他才買了瓶飲料，來到壹張長椅邊坐下。
　　摘下MPX的耳機，拿毛巾擦了擦汗，咕嘟咕嘟猛灌了半瓶番茄汁，然後長嘯壹聲，似是洗完澡來上壹罐冰啤酒那麽過癮。
　　在顧問的身旁，還坐著個頭發花白的老翁，正在餵著鴿子。
　　這壹幕看上去再尋常不過了，壹個在公園裏跑步後休憩半刻的年輕人，壹個曬太陽餵鴿子的老者。這幾乎是每天都有可能出現的場景。
　　可又有誰知道，這兩個家夥，壹個是自由前線的計算機總工程師，另壹個是逆十字的首席策士。
　　“還是如同當年壹般謹慎啊，小子，整個公園的平面圖都已經印在妳腦子裏了吧，想了幾條逃跑路線呢？”蓋茨先開口了，他手上餵鴿子的動作也沒停，在壹般人看來，這不過是兩個陌生人在長椅上禮貌的閑談而已。
　　顧問喝著飲料，呼吸逐漸平穩下來，回道：“妳也很謹慎啊，帶了不少保鏢來嘛，埋伏的地方也夠猥瑣，是怕我會壹時興起割掉妳的頭嗎？”
　　“呵呵呵……”蓋茨笑道：“我這顆腦袋，就算不如妳聰明，但在某些領域，也算數壹數二了，落地蒙塵，豈不可惜？”
　　“我倒是很疑惑，為什麽自由前線會派妳來跟我見面，就因為我們有過壹段合作關系？還是說……妳在那邊兒，已經不僅僅是工程師那麽簡單了？”顧問道。
　　“難道我加入決策層很奇怪嗎？”蓋茨反問道。
　　顧問笑了：“隨便吧，我也從沒把妳們組織放在眼裏過，不感興趣。”
　　“如此說來……妳已經加入別的組織了嗎？”蓋茨的眼神明顯有異：“難怪昨天突然黑進我們的系統，提了那麽多無理的要求，我還以為又是妳的壹次所謂‘測試’或者惡作劇。”蓋茨頓了壹下，接著道：“妳用的系統是術士寫的吧，雖說很不甘心，但我得承認，若是他寫的系統，就是有這個能耐輕松攻破矩陣。”
　　顧問道：“是又如何？”
　　“而且我覺得，不僅是軟件的問題，硬件方面同樣驚人，我到現在都無法查明妳入侵時用的是什麽……”蓋茨又灑出壹大把鴿食：“妳加入的組織很強啊，不但能拉攏術士，還能拉攏當初謝絕了自由前線邀請的妳，難道是鋼鐵戒律嗎？”
　　“妳覺得呢？”顧問沒有回答，而是反問。
　　“呵呵呵……”蓋茨笑了笑：“依我看，除非曾經那個心高氣傲的小子墮落了，否則他絕不會加入鋼鐵戒律這種用宗教信仰增加凝聚力的愚蠢組織。”
　　“信仰，就像是嫖客和婊子的愛情。”顧問接道：“那只是種比政治更加廉價的奴役手段，從幾十個世紀前開始，就被當作統治階級手中的洗腦工具來使用。其整個體系都建立在謊言的基礎上，虛假的故事、虛假的人物、虛假的承諾。
　　好在到了工業革命後，人類逐漸走向了科學化的發展道路，政治體系的完善使宗教逐漸淡出了主流政治舞臺，除了少數光著屁股沒有文字的地區還在拿這套東西當權術來玩弄以外，大多數人都認清了事實。使宗教逐漸轉變成為了壹種類似於社會習俗或娛樂活動的事物。而不再是‘真理’了。”顧問打了個冷顫：“不好意思，宗教信仰和真理這兩個詞兒出現在同壹個句子裏讓我毛骨悚然。”
　　“行了，我知道妳是不可知論者，妳也不必把那些信教的人說得壹文不值。”蓋茨道。
　　顧問聳肩：“在那些堅定的信徒眼裏，沒有信仰的人，就不是人，而是畜生，他們迫切希望拯救那些無神論者，壹同進入他們臆想中的天堂。”他喝了口番茄汁：“還曾有人說，科學，也是壹種信仰而已。所以，我的觀點是，這些人不是人，而且我並不屑於拯救他們，以免拉低全人類智商的下限。”
　　“呼……好吧，顯然妳沒有變，還是那個自以為是的毒舌小子。”蓋茨道：“建議我打聽壹下，妳究竟屬於哪個組織嗎？”
　　顧問只回了三個字：“逆十字。”
　　“哦，難怪妳對鋼鐵戒律的評價是這樣的……”蓋茨道：“妳們是撒旦教是吧……”
　　“我對所有宗教的態度都是這樣的。”顧問回道：“這個標誌也不代表任何宗教信仰。”
　　“那麽……妳是逆十字的首領嗎？”蓋茨道。
　　“我？呵呵……”顧問笑了：“妳太不了解這個組織了，事實上，逆十字都不該稱為是個組織，我們的老板只有壹個人能勝任，這個星球上任何壹個別的什麽人，哪怕他有三頭六臂，會吐火，能吃鐵錘，智商高到每天從耳朵裏向外流腦漿，都不可能在逆十字的首領之位上待……嗯……壹小時以上。”
　　“為什麽？那張椅子太紮人了？”
　　“不，原因在於我們的成員，我也不想透露太多，簡單地說就是……壹群身心不太正常的人。”顧問想了幾秒，才找了句詞兒來代替變態二字。
　　“妳把自己給罵進去了。”
　　“我本來就不正常。”顧問道：“行了，討論我的事情太多了吧，妳已經知道了我組織的名稱，也不算空手而歸了吧，我昨天在線上提出的條件，妳看如何？”
　　蓋茨笑道：“我看……”他終於把鴿食用完了，拍了拍雙手，摁了下膝蓋，站起身來。
　　這壹刻，原本聚集在長椅周圍的鴿子，盡數飛了起來，壹大片灰白過後，蓋茨的身影消失了。
　　留下顧問獨自壹人坐在那兒，他的嘴角露出冷笑，心中明白，鴿子會飛起來，是因為難以掩蓋的殺氣。
　　“妳還是跟我們走壹趟，詳細談談吧。”壹只手搭在了顧問的肩上，說話的人，聲音十分沙啞、低沈。
　　顧問回過頭，看到的，卻是自己的臉。
　　鏡臉還是穿著全身不露半寸皮膚的漆黑裝束，戴著鏡子面具。
　　“我勸妳不要試圖抵抗，我知道天壹教過妳能量運用之類的事情，妳的真理之線也是殺人時十分便利的能力，但假如妳覺得能與我交手並占得上風，那就是個天大的錯誤。”鏡臉的這番話，意思很明確，妳小子已經落在我手裏了，輕舉妄動可得吃苦頭。
　　顧問是聰明人，他知道什麽時候該放棄抵抗，“哎……”飲盡了瓶中的番茄汁：“所以我就說，我不想出外勤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