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棋子

　　十二月十二日，池田精神失常前壹小時。
　　當“九月四日”這幾個字從天壹口中說出的剎那，池田驚慌失色，他覺得自己又壹次陷入彀中，卻又不知這圈套的全貌。
　　天壹冷笑道：“我每次看到妳這種嘴臉都會覺得非常厭煩，簡直是可悲到了極點，妳是所有這些交易者當中最讓我不快的壹個。”
　　“所有交易者？！”池田驚呼：“妳還和別人交易過！”
　　到了這時，他似乎才明白了壹些事情，可惜太晚了。
　　天壹道：“對，就是妳這種反應，多年來我都看過多少回了，妳們每壹個人，都忽略了還有其他交易者的可能性。說實話，我並不吃驚，基本上人類的反應九成都如此，所以妳們這些人考慮任何問題，得出來的答案除了愚蠢，還是愚蠢。”
　　池田問道：“妳還和誰交易過？難道……三浦？！松尾！”
　　天壹嘆氣：“哎，和妳這蠢貨交流實在太辛苦，夠了，這遊戲到此為止吧，我已經不想和妳玩下去了，反正線索條件差不多也湊齊了……”
　　他喝上壹口咖啡，不緊不慢地道：“早在事情還未發生的時候，我已推測了妳們可能做出的舉動，交易只是壹種引導，看妳們的表現會不會超出我的預期，可惜，沒有任何在我的計算範圍之外的事情發生。
　　嗯……先來說說妳的父親吧，多年來妳壹直認為他是個不負責任的酒鬼，這個判斷並沒有錯，但池田猛這個男人是有壹條底線的，那就是妳。
　　雖然妳總覺得自己的人生不怎麽樣，但請睜大眼睛好好看看，縱然生活拮據，他還是送妳去優秀的升學高中念書，打罵讓妳成為壹個正派的人，小時候把妳丟在動物園的男人，不也正是後來拼了命地四處找妳的人嗎？
　　在妳把自己當成悲劇主角，抱怨著生活沒有給妳足夠的條件時，卻從未想過要靠自己去改變什麽，妳這種人的眼前看到的當然只有絕望。
　　妳從未站在別人的角度上考慮過，今年也已經十七歲了，妳知道父親的生日嗎？知道他的過去嗎？了解他的想法嗎？妳什麽都不知道，妳和每壹個凡人壹樣，只去考慮自己的感受，嫉妒那些天生就比自己優越的人，比如藤田、三浦那樣的家夥。
　　但如果把妳放到他們的位置上，妳就不會是池田了，妳便是另壹個三浦而已。
　　妳的父親造就了妳，可妳不知感恩。妳的心中填滿了嫉妒和哀怨，但妳懦弱怕事，能力又差，最終，妳父親為妳買了單，他幫妳殺了三浦。”
　　“什麽！”池田顫抖，搖頭，目光呆滯，口中念道：“不可能……不可能的……老爸為什麽要殺三浦？！他們根本就……”
　　“所以我剛才就問妳，要不要改變交易的內容，聽聽是誰殺了三浦，但妳的選擇跟第壹次交易完成時壹樣的自私和愚蠢。”天壹打斷了池田的話道：“前天晚上，妳目睹了松尾的死亡後回家，那時妳的父親其實並沒有睡著，他只是為了完成我的交易而‘不和妳說話’，因此他只能假裝睡著。”
　　…………
　　“半夜回到家發現兒子不在，竟還滿不在乎地睡了。”
　　…………
　　“昨天上午，妳在學校時，他來到我的店裏完成交易，接著便問我有關妳昨晚究竟去哪兒了的問題。因為是我讓他在特定的時間對妳保持沈默的，他理所當然會認為我知道些什麽。
　　我就告訴他，妳兒子半夜去了學校，發現了屍體，並留下了線索，但沒有提到任何細節。
　　於是，後來我們就有了壹筆新的交易，我讓妳父親幫我傳達壹個信息給妳，想看看妳是否能夠得到啟發。妳應該還記得，妳父親突然心血來潮去搜電視新聞吧？”
　　…………
　　“新年將至，今年北海道的治安狀況在年底依然呈下滑趨勢，和全府各地區相比再次是倒數第壹，除了頻發的入室盜竊以外，暴力犯罪也有增加，警方發言人拒絕對此數據作出回應，今天由本臺記者和我們請來的幾位專家壹同來……”
　　…………
　　天壹慵懶地活動了兩下脖子：“從妳此刻的表情來看，記性不算太差嘛。其實我本人倒也不怎麽看媒體報道的，我習慣直接去翻別人的想法，所以能提前知道電視上會播什麽新聞。”
　　“妳到底和多少人做過交易？”池田驚愕地問道。
　　天壹回道：“妳認識的，妳不認識的，妳認識的人所認識的，哈！人與人之間的聯系就像錯綜復雜的線，只要找對了方法，像北海道這麽個小地方，用極少的交易次數，就能達到牽壹發而動全身的效果。”他轉過頭，望著身側角落裏的壹個櫃子：“這幾天真是燒書燒得手酸啊……”
　　杯中的咖啡又見底了，天壹添了些，繼續道：“可惜妳這總是幻想自己能成英雄人物的家夥，實際上太缺乏社會使命感了。實話實說，我認為妳所憧憬的夢想，並不是當個英雄，而是享受英雄的待遇，卻不承擔英雄的代價，僅此而已。
　　所以妳在看了新聞後完全沒有反應，沒有質疑，沒有情緒，可悲啊，這也就是為什麽，在我告訴妳有‘其他交易者’之前，妳根本想不到的原因。”
　　天壹從抽屜拿出壹本書，翻到了末尾，轉向池田：“這是三浦最後的壹些想法。”
　　池田看著那些文字：“殺了他……殺了他……混蛋……那個混蛋……壹定要殺了他……”
　　“濕蚊香那家夥住得很偏僻，就在他放學的路上……無論如何也要宰了他……”
　　“該死，這裏怎麽有個酒鬼，得把他趕走。”
　　“這家夥！究竟……”
　　文字到此終止了。
　　天壹道：“妳昨天跑來我這裏，其實妳父親壹直在後面跟著，不過他要趕在妳之前回家繼續裝睡，因此就沒能進來找我。
　　今天上午妳在學校跟三浦鬧騰的時候，鯨鳥去了妳的家，問了妳父親很多問題，讓他變得越發不安起來。於是到了下午，妳父親來我這裏尋求答案，我就給他看了三浦的書，當時的文字正到三浦企圖殺妳的內容，妳爸看完以後，就回家去拿了把刀。
　　本來他是想打個埋伏，嚇嚇三浦，可那死胖子天生好鬥，和妳爸纏鬥起來，最終，妳爸就壹不做二不休，把人殺了。”
　　池田撲向前，抓住天壹的領口：“是妳！都是妳操縱的！這些都怪妳！”
　　天壹隨手就將他推開：“有其父必有其子啊，真是壹個德行。”他整理了壹下衣物：“虧我還好心好意地幫妳爸清理了現場，把屍體切片後轉移到別的地方去了。那個大叔啊……殺完人扔了刀就跑怎麽行呢，又不是隨地大小便。”
　　“妳為什麽要做這些！為什麽！”池田吼出聲來。
　　天壹淡然地說道：“八號晚上，松尾送完錄像帶回來，也問了我這個問題，我告訴他，‘因為我想看看妳的貪婪’，後來在我的提點下，他放棄了自己的心之書，而和我交易了壹個別人的秘密，可以讓他發財的秘密。前天早上妳搞錯了，他不是在對妳冷笑，而是在看坐在妳後排的三浦。
　　而三浦，在九號也來問過我這個問題，我告訴他，‘因為我想看看妳的暴戾’，於是他也和我做了筆交易，我承諾他，會永遠守口如瓶，而條件只是讓他第二天早晨揍妳壹頓。雖然半信半疑，但打妳是家常便飯，他沒理由拒絕這買賣。
　　十號，也就是前天，當妳懷著滿腹的怨恨走進我店裏時，又有沒有想過，今時今日，我會對妳說，我只是想看看妳的妒恨罷了。”
　　“妳是瘋子……瘋子！”池田後退著。
　　“哈哈哈哈……”天壹笑得確實像個瘋子：“行了，快滾吧。妳這種廢物，我連留下‘逆十字’的興趣都沒有。不過妳好歹也在我的遊戲中發揮了壹些作用，我最後再告訴妳兩件事好了。
　　第壹，鯨鳥從最初就不曾懷疑過妳，他有壹種異能，像指紋、腳印、血跡等等這些，鯨鳥用肉眼就能立即看到，那天現場發生的每壹件事他都能還原出來。
　　松尾的脖子上有兩條勒痕，雖然中間部分是重合的，但當他在梁上吊久了以後，頸兩側的痕跡深淺會和中間的不壹樣，隨便哪個警察最終都能判斷出這是偽裝自殺；而妳在地上留下的指紋，不會成為什麽證據的，因為那天的夜班保安和妳做了完全壹樣的事情，他也在看到屍體後坐到地上倒退著爬行了。兇手是不會留下這種痕跡的，沒有人會被自己剛剛布置好的現場給嚇到。
　　昨天我只是用三浦刺激妳壹下，妳就順著我的意願行事了，其實三浦也並沒有如此高明，他的殺人手法是我提供的，但他執行的時候依然有瑕疵，這就是為什麽我說他‘完成了壹次還算不錯的謀殺’，不錯和完美，還差得遠呢。
　　所以說，妳在我這裏所做的每筆交易，都未得到任何實質的利益，只是妳那狹隘的意識在逼迫著自己成為我的棋子罷了。
　　還有第二點，妳老爸……”天壹滿不在乎地說道：“會不會畏罪自殺呢……妳要不要趕回去看看？”
　　伴隨著身後讓人不寒而栗的大笑，池田橫沖直撞地奔出了書店的門口，再也不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