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推理，結論

　　十二月十五日，傍晚。
　　這壹天的時間已經足夠讓茶仙了解許多事。對他來說，桑原和鯨鳥的死並不是很復雜的案件。而松尾原琦、三浦和哉、池田猛，這三個臉上有黑色逆十字記號的人，他們的死因才更難以推敲。
　　此刻，島木正在辦公室裏，和壹名記錄人員共同聽取茶仙的陳述。
　　“從那天上午開始講起吧，當天上午十點，鯨鳥去過警局的停屍間，這間警局內部，除了走廊以外的地方都是不設攝像探頭的。因此鯨鳥和桑原說了些什麽，目前我們已經無從知曉，但據我估計，談話內容應當是關於案情的探討。
　　那番談話後，鯨鳥便獨自壹人離開了警局。從C小隊失去聯絡前最後的壹次通信中，我們可以得知鯨鳥立即就去書店見了天壹，他們進行了壹次交流，然後鯨鳥從天壹口中得知了池田家中發生的狀況，便跑去了池田的家，發現屍體和精神失常的池田望後，他聯絡了警局，接著就在門外被射殺。
　　整件案子並沒有太多的變數，鯨鳥的臉上沒有逆十字，所以他應當沒有陷於天壹的遊戲中。鯨鳥死後不久，天壹便用從鯨鳥屍體上取走的證件通過了好幾道警局內的電子門，這些通過監控錄像和電子門的記錄都有據可查。綜上所述，殺死鯨鳥的兇手，無疑就是天壹本人。
　　此案中有幾個疑問，首先是鯨鳥去書店見天壹的目的。據我在警局中側面了解，鯨鳥是壹個正義感很強，也很有能力的警員，這壹點，我想過去桑原少尉也應該向HL內部提交過相關的報告。”
　　島木應道：“是的，桑原少尉曾經向組織上推薦過鯨鳥警官，只是……這人的社會背景有些復雜，如果確定要征召進入HL，需要展開比較細致的審核工作，因此，最終決定暫時不與他進行接觸，把他放在了壹份替補名單中，當出現職位空缺時優先考慮。”
　　“所謂的社會背景復雜，無非就是平民出身，曾在辦案時與貴族起過沖突。”茶仙道：“他也算是學院派的正經刑事專業，辦案能力並不差，但年過三十，連個警部輔都沒混到，原因不言自明。”
　　島木心道：這種事都去查過了嗎……才短短壹天而已，還真是什麽都瞞不下來。
　　茶仙不動聲色，接著道：“好了，繼續說這件案子，從鯨鳥的為人來看，他去找天壹很可能是打算將其逮捕，根據我的估計，他連壹點證據都沒有，全然憑的是推測，天壹做的案子就是如此，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由於沒有逮捕令，鯨鳥的職權也有限，所以才獨自壹人行動。
　　走的不是合法程序，鯨鳥自然也沒有理由讓其他人和他壹起趟渾水，但獨自行動，是有很多隱患的。逮捕最終沒能實施，當天壹說出池田的信息後，鯨鳥做出了選擇，比起抓捕壹個瘋子，他更希望有機會能救下別人的性命。所以鯨鳥離開了書店，這裏便有了第二個疑問，既然天壹想要殺他，為什麽不在書店就動手。”
　　島木這時開口道：“也許是因為他對鯨鳥的實力有顧忌，既然鯨鳥是主動找上門去，定然有所防備，天壹沒找到下手的機會。”
　　茶仙道：“這確實是壹種解釋，但可能性不大，天壹能殺死清理者小隊，能殺死桑原少尉，為什麽會顧忌壹個警察？所以我猜測，他起初並未打算要殺死鯨鳥，但某些事情，使他改變了主意。
　　答案也非常明確，從鯨鳥離開書店，到他死在池田家的門外，這中間發生的唯壹狀況，就是C小隊和天壹的戰鬥，正是這件事改變了天壹的想法。
　　昨天淩晨他用桑原少尉的手機和我進行通話時，有意提到了鯨鳥和桑原的死，這兩人都是他親手殺的，他的意思就是，由於我的介入，他才會選擇將這二人滅口。
　　繼而我們可以對這之間的兩重因果關系進行聯系，唯壹壹條能將其連接起來的因果鏈就是，他在當天上午，還不知道桑原少尉實際隸屬於HL，但C小隊的出現，使天壹推理到了這壹重關系，以此為據，他判斷我將會在短時間內介入調查，這才有了他於十三號當天的壹系列動作。
　　於是，當北海道時間的十四日淩晨，我設法以最快速度直接聯絡到桑原少尉的手機時，天壹早已完成了壹切善後工作，悠閑地逃離了此地。”
　　島木少校神色凝重地點頭，別看他擺出這種表情，其實是聽了個似懂非懂，潛臺詞是：“雖然不太明白，但妳們兩個都好厲害的樣子。”
　　茶仙也沒空考慮對方能理解多少，類似的表情他見多了，這幫家夥，結果他們肯定是知道的，過程說出來，他們也能聽懂個七八分，至於穿插其中的推衍、因果、潛在目的、變數等等，反正他管他說就是了……
　　“接著說C小隊的死亡，那附近居民很少，目擊者的證詞也不可靠，平民聽到槍響後逃走或是躲藏的情況居多，即便真的看到了些什麽，壹般人也很難從能力者的戰鬥中看出有價值的信息來。
　　從最後的檢驗結果來看，大體情況是，壹人因體內機械部分的線路自行燃起爆炸而死；另壹人情況類似，體內機械部分輸送液體的管道破裂，液體流入大腦，顱骨從內部被撐裂，大腦爛成了漿糊；第三人……摔倒，並摔斷了頸椎；那位隊長先生則是半身對稱改造，前幾年的新型號，結果當時他的肉體和機械連接處突然完全分開，且並非外力拉扯或切割所致，而是自己在高速運動過程中斷開的。
　　改造人技術在本世紀中葉就已經非常成熟，再過半個月，我們要進入二十二世紀了，光腦技術將成為新時代的象征，在這種大環境下，如果說HL的清理者小隊裏還有改造後的殘次品，那概率絕不會超過1%，四個有問題的改造身體分配在同壹個小隊內，在同壹個時間段發生致命的故障，這是不可能的。
　　因此，他們的死，無疑應和天壹的能力有關。但這些年來，包括EAS的分析人員在內，無法對天壹能力的具體內容、稀有程度、所屬類型等任何壹項做出評估。關於這點，我也毫無頭緒，胡亂猜測也沒有意義，反而會將自己引入歧途，所以只能暫且擱置這個問題。”
　　島木聞言，頓時明白了，那些關於“逆十字”的資料中，為什麽沒有任何信息明確指出天壹的級別，原來是根本沒人知道這事兒，三天前他自己還妄自揣度對方最多就是個並級能力者，現在想想，C小隊的死他島木可要負上相當的責任。
　　茶仙繼續著敘述：“最後，是殺死桑原少尉的案子，過程基本上很清晰。鯨鳥警官死後，天壹取走了他的證件，又在警局附近殺死了另壹名身穿制服正在執勤的警員，然後他穿上警服，從後門將屍體送入警局。這壹周來兇殺案件不斷，他又有鯨鳥的磁卡開門，進了警局壹路上也沒遇上幾個人，更沒人盤問他。這便讓天壹很順利地進入停屍房，見到了桑原少尉。
　　那名死去警員的屍體胸前用血寫著‘妳猜錯了’，這是個惡趣味的陷阱，但從桑原少尉的屍體上來看，是成功的。
　　桑原少尉在檢查屍體時，天壹隨手拿起旁邊推車托盤上的手術刀，由背後刺傷了桑原少尉。他的選擇非常狡猾，假如伸手繞到前方去抹脖子可能會被察覺，最多割傷頸側，萬壹有所不慎，那姿勢很容易被反擊重創。刺頭部則可能會在接觸的瞬間被避開，頭皮底下畢竟是骨頭，沒那麽容易被刺穿。而天壹選擇了最有把握的壹種方法，將手術刀拍進了桑原少尉的軀幹中，連刀柄都沒入到體內。傷口的位置在後背中間，這樣桑原少尉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將刀取出，而既薄又鋒利的手術刀留在體內，造成的破壞不需要太久就能使傷者死亡。
　　不過，從現場來看，桑原少尉還做了反抗，他畢竟是並級強者，常人在這種情況下很快就會死，而且根本不可能再起來動彈，但桑原少尉還有能力做最後壹搏，假如他能暴起殺死天壹，並及時得到救治，確實有很大的可能生還。
　　桑原少尉當時用的武器應該是骨鋸，不過他的行動顯然已經在天壹的預料之中。如果我是天壹，我會故意賣出破綻，比如背對桑原，或是假裝松懈，諸如這樣的手段。實則是引誘對方上前攻擊，壹旦桑原少尉行動，真正有破綻的，就成了他自己。體內存在著壹把利刃，心肺功能受損，這種狀態下，抱著的信念肯定是壹擊以定勝負。天壹反擊也好，躲開也好，桑原都不會有第二次機會了，壹擊撲空後，他必然力竭，身體進壹步受損，這時天壹就算什麽都不做，只要沒人將他送去醫院，他便死在那兒了。”
　　茶仙說到此處，拿起桌上的綠茶，直接就灌下了半杯：“以上就是鯨鳥、C小隊、桑原，三樁由天壹本人執行的兇殺案大致的情況。鯨鳥警官的死，也壹並歸入HL內部調查的案卷上吧，畢竟是與另兩件案子有壹定關聯的，桑原少尉被殺案件的相關證據較多，這三件可以壹並由此案的證據來進行佐證，歸於壹案。
　　那麽，這三件案子的調查暫且告壹段落，明天開始著手松尾原琦、三浦和哉和池田猛案件的分析，除了這三人以外，北海道第三分局還另有三具死者的屍體上出現逆十字的標記，以天壹操縱事情的習慣來說，六人的死亡間很可能是有聯系的。
　　所以……島木少校，與其相關的資料，卷宗，盡可能快的送來給我，最好今晚就送來。另外，勞煩安排壹下，我明天想親自向三浦的家人了解壹些情況。”
　　島木應道：“是，長官。”
　　茶仙喝完了杯中的茶水，起身道：“告辭了，有什麽情況，任何時間都可以接通我房間的通信。”
　　看著他走出去，島木長籲壹口氣，壹副如釋重負的模樣。
　　島木自己心裏清楚，就剛才那點事兒，如果讓他整出這麽壹份報告，最快也起碼要半個月，在很多核心問題上，他也走不了那麽深。但茶仙來調查，卻只需要壹天。效率上的差距可見壹斑。
　　“克勞澤·維特斯托克……”島木將這個名字刻在了腦子裏，在他看來，這位皇子，雖只是弱冠之年，卻已是個人物了，不說是當世之奇才，至少也比他那幾名惡名遠播的兄長要強上百倍不止。如今皇帝年事漸高，想必也已是老糊塗了，有如此英才不留在身邊，宮中徒留壹群惡妾犬子，再過個十幾二十年，若天下有變……
　　他沒有繼續想下去，畢竟這是僭越之行，別說是做，即便想、說、寫，只幹這三件，輕則身陷囹圄，重則人頭落地。還是趁早收起這念頭，去查那危險等級六的瘋子幹的那點破事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