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6章 天下大亂

　　大松太平二年。
　　江州府縣尉之子蕭梁謀反，稱梁王，攻占壹府，擁兵過萬，震驚天下！
　　揚州。
　　節度府中。
　　宣威軍節度使狄尤正拿著手中情報，沈吟不語。
　　在情報之中的內容，可比外面的謠傳詳細多了，也更加可靠。
　　“蕭梁區區壹縣尉之子，不過壹稚童爾，得了妖道方臘、毒龍子支持，竟然就能幹下這大事……”
　　狄尤三十來歲，面相威武，皮膚黝黑，帶著壹種大帥的生殺予奪之威嚴。
　　此時笑的同時，心中也有微動。
　　作為壹位方面軍的節度使，他比尋常人更了解許多東西。
　　“江北，田如虎雖平，民亂卻依舊在……宋公豹部疲於奔命，卻也不過是抱薪救火罷了。”
　　“至於京師，官家年幼，顧命大臣之前死了壹個，後續上位的高求天生就矮了壹頭，三者才穩，二者不穩，都在暗中爭權奪利，黨爭四起，想辦點實事都不容易。”
　　“更不用說……現在江南都亂了，江州府出了反王，朝廷必然命令四面大軍圍剿……江南各位節度使的春天要到了。”
　　“這是不是……我的機會呢？”
　　壹念至此，狄尤心中就有些火熱。
　　壹旦亂世到來，那武人的地位必然能大大提升，之前被知府敲打、動輒訓斥的場景，再也不會有了……
　　“大帥！”
　　這時，壹個幕僚敲門進來，送上壹份拜帖：“三靈觀送來帖子，請大帥去道觀品嘗新茶，不知可要答應？”
　　“三靈觀？”
　　狄尤心中壹動，這道觀在本府很有名，許多達官貴人都愛去。
　　但自己其實不太在乎。
　　不過，想到了江州府梁王，也多依靠道人才能成事，又改了主意。
　　亂世將至，每壹分力量都十分寶貴，該抓住還是要抓住，當即道：“去回個話，就說本帥明日就去！”
　　翌日。
　　數十騎在官道之上奔馳，濺起壹地煙塵。
　　縱然出行品茶，狄尤也還是帶著壹隊親兵，不會白龍魚服，遭遇什麽危險。
　　在這壹府地界之中，壹隊騎兵也足夠保護安全了。
　　轟隆！
　　只是在奔馳當中，天有不測風雲，忽然烏雲密布，就開始下起暴雨。
　　“這雨太大，找個地方躲躲。”
　　狄尤立即道。
　　古代淋雨感冒可不是小事，甚至可能會要了命。
　　“大帥，前方有個山洞，可以避雨！”
　　壹個騎兵叫道。
　　“過去！”
　　狄尤當機立斷，帶著人過去，發現也不算山洞，而是壹處凹進去的山巖，面積很大，數十人躲雨綽綽有余。
　　壹行人下了馬，躲進山壁內，又去找了幹柴，生起篝火，烤著衣服。
　　作為節度使，狄尤自然不用動手，又占據最好的壹個位置，慢慢烤著身上的濕氣。
　　而即使此時，在山壁周圍，仍舊有他的幾個親兵站崗，目不斜視，顯然極其精銳。
　　“這天，說變就變……”
　　旁邊的幕僚肖春雨就笑道：“但主公也是有運道的，想要避雨，就有了地方……”
　　狄尤望著外面，只見天色昏暗，暴雨如註，點點頭：“這雨很大，卻下不久，正好休息壹下……”
　　說著，有了些困意，靠著山壁就睡了過去。
　　……
　　恍惚之中，狄尤沿著山路，來到壹處宮殿。
　　四周金碧輝煌，瑞氣條條，五光十色，看著不像人間。
　　“這是何處？”
　　“我親兵何在？肖春雨呢？”
　　狄尤喝了壹聲，就見到前方壹位身穿朱紅服飾的人走了過來：“原來有貴人至，府君來請貴人入內奉酒！”
　　這聲音帶著壹種令人難以拒絕的力量，狄尤不由自主就跟著走入宮殿。
　　但見數十顆鬥大的夜明珠放著光華，將壹切照得宛若白晝。
　　沿途金柱玉璧，路過的仆役丫鬟壹個個都是男的如芝蘭玉樹，女的沈魚落雁，說不出的顏色動人，當即若有所悟：“此非凡間！”
　　那人將狄尤引到壹處宮殿，來到左手第壹席入座。
　　狄尤望去，就見主位之上，坐著壹個青紫冕服，看不清面容的人，身形似乎無比高大，宛若巨人。
　　而在自己周圍坐著的，壹個個也不似活人，其中壹個轉過臉龐，半邊臉上竟然爬滿黑色花紋。
　　“有貴客至，奏樂，起舞！”
　　青紫服飾的巨人開口，聲如洪鐘。
　　頓時兩邊樂官敲動編鐘，奏起壹曲深沈古樸之樂。
　　兩排披著輕紗，香肩半露的舞女款款入場，姿色更勝之前侍女幾分，讓人幾乎以為是天上仙女。
　　狄尤也算是經歷過大場面的，此時都看呆了。
　　“貴客氣運勃發，將來必貴不可言，今特以壹杯薄酒相奉！”
　　巨人繼續說著，就有旁邊壹位似乎侍女的女子，捧著金盤玉盞，來到狄尤面前。
　　狄尤低頭，只見玉盞中的酒色如青碧，盈盈有光，不知怎麽的，心中就泛起壹種渴望，舉杯飲盡。
　　又看那捧著金盤的仕女，也覺得頗為可愛，不由心中大動。
　　紫青巨人似乎也看出這意思，笑問：“貴人可是看上了小女？”
　　“原來竟然是此地主人的女兒……”狄尤心中火熱，大笑道：“正是如此。”
　　“善！”
　　青紫巨人也露出微笑：“但想娶吾之女，須得以半個天下為聘，去吧！”
　　就伸出大手，輕輕壹推。
　　狄尤宛若從萬丈懸崖上跌落，整個人壹抽搐，渾身激靈地醒了過來：“啊！”
　　“大帥？”
　　旁邊肖春雨與幾個親兵連忙靠過來：“可是魘著了？”
　　“我……”
　　狄尤摸了摸自己額頭，發現都是冷汗，又問：“我睡了多久？”
　　“不到半個時辰，如今雨已經停了，可以繼續上山。”
　　肖春雨道。
　　壹行人走出山崖，狄尤回憶之前夢境，只覺壹切宛若歷歷在目，走得遠了，再看這山，又覺好似人的手掌，不由心中壹凜：“此乃何山？”
　　“此地應當是五指峰……形似五指，因而得名。”
　　肖春雨不愧幕僚，山川地理都懂得壹點：“還有傳說……此地山脈連著陰山，這手掌就是陰山府君的手掌呢！”
　　“陰山府君？”
　　狄尤喃喃著，這可是獲得朝廷冊封認可的正神，有帝君位！
　　‘莫非……我夢中與帝女定了親？’
　　‘半個天下為聘？’
　　壹念至此，心中不由火熱。
　　三靈觀。
　　空山新雨後，看著剛開的觀門，狄尤心中很是痛快，走了進去。
　　壹個老道士就迎接出來：“大帥有禮，老道正好制備了些‘雲霧茶’，只有七兩……咦？”
　　老道望著狄尤，忽然大驚，雙腿發軟，就跪倒在地。
　　“白雲老道，為何跪本帥？”
　　狄尤也是奇怪。
　　“久居山野，突見大帥威嚴，壹時神為之奪，見笑見笑……”白雲子在道童攙扶下站起：“還請大帥入靜室稍坐，老道這就去煮茶……”
　　壹邊去了夥房，壹邊手還在顫抖：‘真是奇了……這狄尤本來只是藩鎮之命，我因此才結交之，但今日壹看……面相雖然沒有太大改觀，但頭頂青氣沖出三尺，隱隱撫育壹絲紫色……這是王氣啊，主貴不可言！’
　　又想著：‘這氣數來得蹊蹺……還有些未曾消化，莫非是……有人來截老道的胡？’
　　“這白雲子結交權貴，也沒見虛了陣仗，莫非老了，虛了？”
　　狄尤坐著，也沒去管老道士，想到了自己的事情。
　　自己年少從軍，壹路披荊斬棘做到大帥，當中兇險不說，更承受了文官多少屈辱？
　　那個知府，什麽都不如自己，就是因為懂點詩詞歌賦，就自命清貴，光明正大地打壓、侮辱自己……讓自己恨不得將他壹刀砍了。
　　“這樣的鳥朝廷……反了也就反了吧！”
　　狄尤暗自盤算著：“江州府梁王謀反，朝廷必有征討旨意下來……倒是不能現在反了，起碼也得再騙它壹波餉銀、糧草、軍械……然後攻占府城，必要殺了知府！以泄心頭之恨！”
　　……
　　冀州之北。
　　平原之上。
　　壹群打草谷歸來的胡人兵卒正在興高采烈地奔馳。
　　這所謂‘打草谷’，也就是南下劫掠，因為大松富裕，每每收獲頗豐。
　　壹支隊伍中，壹騎白馬忽然沖出，沿著道路疾馳，朝天空射出壹箭！
　　這箭筆直刺入蒼穹，繼而射中了壹只白雕，去勢不減，又串中另外壹只。
　　“王子神射！”
　　周圍胡人都是佩服大喊。
　　胡人之中擅射者，稱為‘射雕者’，都是壹等壹的勇士，這能壹箭雙雕，又在普通射雕者之上了。
　　“去將白雕取來！”
　　完顏烈哈哈壹笑，收了弓箭，對親兵下命道。
　　頓了頓，又看向周圍將領：“狩獵山林，是人生樂事，但去中原狩獵，才是大丈夫所為啊！”
　　“王子說得是，最近幾年冬天越來越冷，最好還是去南方！”
　　旁邊壹個幕僚就開口，說得是大松官話：“如今大松四面起火，據說不僅江北民亂，江南還出了反王，正好趁火打劫！”
　　“妳這話深得我心，只怕父王不允！”
　　完顏烈原本大為意動，又想到什麽，眉頭皺起。
　　“老汗王畢竟已經年老，不想多事……但咱們未來，還是要看烈王子的啊。”
　　幕僚道：“如今天賜良機，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啊。”
　　“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完顏烈擺擺手。
　　到了夜晚，大軍找到壹處紮營，正好有壹座寺廟，完顏烈就住了進去。
　　這廟也就壹般，但後山崖壁之上，卻修建了壹座巨大的佛像，高達三丈（十米），相當恢弘壯觀，胡人士兵引以為奇，不少人偷偷過來觀看。
　　完顏烈睡在廂房，到了半夜，忽然就有聲響從房中傳來。
　　“王子？”
　　幾個親兵闖入，就見到完顏烈額頭滿是汗水，眼睛卻炯炯有神：“我夢到了……大佛發光，這是吉兆啊，妳們速去看看。”
　　“是！”
　　幾個胡人親衛立即來到後山，忽然怔住。
　　在夜色下，那座大佛竟然真的似乎通體放著光，其上雲層有五彩氣出現！
　　“天佑王子！天佑王子！”
　　胡人營地之中也看到這異象，紛紛大喊起來，有的還拿出兵戈揮舞，宛若在期待著什麽。
　　“士氣可用！”
　　完顏烈見到這壹幕，頓時心中有了底：“回去之後，就要逼迫父汗退位！”
　　“然後……這天下棋局，怎麽也得有我壹個！”
　　他雖然是胡人，但身邊匯聚了不少大松文人，並非什麽都不懂的粗魯莽夫。
　　……
　　數月之後。
　　中原。
　　壹處戰場。
　　“活不下去了，殺！”
　　“殺死狗官！”
　　壹群流民軍拿著削尖的木棒竹竿當武器，壹波波沖向人數較少的官軍。
　　“放箭！”
　　官軍人數雖少，卻凜然不懼，先放箭，然後結陣壓上。
　　最前壹排士卒都穿了盔甲，別說木槍，縱然鐵質刀劍也能防禦，任憑對方戳在身上都不為所動，然後每壹刀斬落，都要帶走壹條人命，宛若洪水中的礁石。
　　久而久之，流民軍的氣就泄了。
　　“騎兵出擊！”
　　宋公豹傳下號令，就有壹隊騎兵沖鋒，將流民殺散，之後就是垃圾掃尾時間。
　　“恭喜將軍，又勝了壹陣。”
　　吳星在旁邊恭喜道。
　　“唉……這流民壹波接壹波，何時是個頭？”
　　宋公豹卻在嘆息：“上次攻打田如虎，卻折了武家兄弟……弟兄們都有點想退了，但這時，真的退不了啊……”
　　加入官府，默默混熟之後，宋公豹就有些後悔了。
　　原來當初大松，已經如此虛弱？
　　哪怕招安，只要自己咬死不出小黃山寨，就必然能成壹藩鎮，日後逐鹿天下都有機會？
　　自己當初壹時軟弱，卻是失了根基！
　　吳星也知道自家哥哥後悔了，此時卻勸：“今時不同往日……高求高樞密已經漸漸掌控禁軍，我等又沒有根基，只能壹心壹意為朝廷辦事了，只是打了這麽多仗，弟兄們死了不少，朝廷撫恤卻遲遲不發……弟兄們有點寒心吶。”
　　不說弟兄們，哪怕宋公豹都有點寒心，但此時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朝廷富有四海，這點總有，讓弟兄們稍安勿躁，再等等……”
　　“報！”
　　這時候，壹傳令兵飛快跑來，遞上公文。
　　宋公豹打開看了，頓時身體壹軟，差點跌坐在地。
　　“將軍？”吳星連忙扶住，大驚失色：“出了何事？”
　　“江南又有節度使作亂，還殺了知府……北方胡人王子奪權，已經率兵南下……”宋公豹雙目垂淚：“這怕不是要……天下大亂了啊！”
　　早知如此，還招個什麽鳥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