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五章 戰爭的邊際

　　天色永不明。
　　大量地效飛行器劃過結冰的湖面，這類近未來載具是尼斯托公司的科技精華，利用近地飛行產生的地面效應現象獲得額外升力，從而實現低空飛行。
　　102坐在其中壹架飛行器的空投倉內部，等著駕駛員把她們投向戰場。
　　她在嘴裏塞滿了爆羊肉、牛肉餅、臘腸比薩，然後用手邊的可樂將食物統統沖刷下肚，她大吃大嚼，空投倉裏除了飛行器引擎的微聲，就只剩下102大快朵頤的聲音。
　　101在她旁邊閱讀任務簡報，徐煬的全副計劃加上莉拉的悉心指揮，這支開戰以來最大的奇兵跨過湖區，直撲新泰西洲的工業和經濟中心。公牛市、汽車城都在重點打擊清單之內。
　　她和102都在前線服役多年，親身經歷6年來的血戰，軍功卓絕，與102結伴立下的功勞不可勝數。
　　漫長的戰爭經驗令她與102都脫胎換骨。她難以想象經過這樣的天劫，有誰還會壹成不變。
　　尤其是102。
　　101轉頭看向她，102現在仍然天真，可壹旦進入戰鬥狀態就說不定了。
　　每次102將魔力上升到她的大腦，101就感覺認不出102了。
　　而且隨著殘酷的戰爭繼續發展，102經常被戰爭的酷烈所折磨，心智常常出現不穩定狀況。
　　反倒是不聰明的時候，顯得較平靜些。
　　“60秒後突降，目標是新泰西洲汽車城，對工業區進行完全轟炸，癱瘓城市的生產能力。”101低聲在通信頻道中提醒102。
　　“好嘞。”102利落地回報。
　　102習慣性地用魔力強化大腦。
　　很快，她的神情就沈肅下來。
　　這壹輪戰鬥將非常兇殘，102思緒千變萬化。
　　經過這麽長時間的服役後，她只希望讓壹切有意義，並希望每壹場戰爭都是最後壹場。
　　也許這場戰爭就是最後壹場了。102朦朧想著。那樣她們姐妹就可以解甲歸田了。
　　101，102，沒有真實名字，靠數字來分辨彼此的姐妹，幻光之子，像她們這樣的人也能活著看到戰爭結束的那天嗎？
　　隨著指示燈從赤紅轉為明黃，空投艙內的征戰魔女們紛紛起身，解開束縛帶，端起武器，為鋼鐵之翼的燃燒加力室註能，做好突擊準備。
　　102把最後壹塊蛋糕塞進嘴裏，吃東西讓她有安心感。
　　她將山鬼面具戴上，魔女盔甲在身，斷軍矛牢牢握在手中，與101對視壹眼，點點頭。
　　她能聽到外面劈裏啪啦的雨聲，由於克拉勒斯二世帶來的驟寒，異常氣候帶來的冷雨正輕輕拍落，機艙內也是空氣冰涼。
　　“每次妳這樣我都感覺認不出妳。”101說。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102冷聲道。
　　“……”101暗嘆。在這廣闊的戰爭當中，她壹個人的憂慮又有什麽意義呢？強化智慧後，102變得冷血、精明、陌生，但也許這樣能讓她在這個世界活下來。
　　“也許這是最後壹戰了。”102走向空投艙的出口。
　　“等打完這場仗，我們去哪呢？”101走在102身邊，背負著食樓丸。
　　“不知道。”102緊盯著艙口的指示燈，“也許到壹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
　　“開啟新生活？”101問。
　　“新生活。”102看到指示燈陡然從明黃轉為透綠，空降艙口開啟，地效飛行器擺尾上揚，將這些精銳征戰魔女空降出去。
　　轟！轟！轟！
　　壹連串炮擊炸響，部署在冰面上的長程火炮開始怒吼，形成彈幕，掩護征戰魔女部隊的空中強襲作業。
　　“沖！”102縱身突擊，向黑夜中壹座座巨型工廠射擊。
　　巨大炮彈炸裂在建築物中，瞬間亮起刺破黑夜的熱浪與火球，烈火蔓延，墻壁破碎，這裏每壹座工廠破碎，燈塔核心的生產潛力就少壹分，他們離失敗也就越來越近。102非常清楚這壹點，故而毫不留手地射擊。
　　“沖啊！”
　　“敵人在哪裏！”
　　“前進！”戰吼聲打破黑夜，人類聯軍達成的突擊作戰正在進行，大軍突入五大湖工業區，為燈塔核心帶來他們的終焉末日！
　　震撼的浪潮席卷了半個城市，整座汽車城被震得發抖，102擡頭看到無數驟雨般的火箭彈從城市當中射出，朝聯軍的突擊戰鬥群降下死亡的火雨，她趕緊沖過去攻擊敵人，那是壹片自動防衛炮塔，精準地在夜空中狙擊並攔截102。
　　城市戰開始了，燈塔核心大量快速反應部隊開始集結，無數戰機和穿梭機夜航升空，迅速向湖區巡邏，朝下方正在前進的聯軍戰鬥群投射死亡的彈藥，宛如在湖面上犁地般撕開巨大的溝壑，在冰層中打出觸目驚心的裂縫。
　　而聯軍的戰鬥群在炮火與征戰魔女的支持下往前推進，燈塔核心的守軍占據要道，用激光機槍和重型火炮壹排排地收割聯軍的突擊部隊。
　　夜空不時被幽藍的能量焰火所照亮，那是士兵們的能量護盾被擊碎、引爆時放出的光華。
　　開戰不過10分鐘，天空便已陷入空戰的泥潭，兩軍空中部隊殊死較量，爭奪制空權。
　　市民們被驚醒，感受著猛烈炮火帶來的地動山搖，壹座座體育場、公園、商廈、學校被炮火摧毀或點燃，形成壹片火海。
　　許多市政消防人員緊急出動，但在途中就被戰爭的余波所傷。
　　102精準地轟炸著這座城市，她的斷軍矛每次開火都會摧毀壹整座建築，讓壹百米高的樓房轟然倒塌，形成壹地廢墟。她看到許多己方縱隊嘗試突入城市，但在燈塔核心的防線前碰得頭破血流，完全消失在炮擊後的煙霧中。
　　人們正成千上萬地死去。102已經對戰爭麻木了，她身邊不時有飛行器拖著焰尾從空中墜落，它們在街道上炸成壹團碎片，阻礙了地面上車輛與裝甲車的通行，方便102直接轟炸地上試圖支援前線的敵人，把那些高大的燈塔機甲轟得面目全非、猛然倒塌。
　　兩臺“鼴鼠”、四架“依米爾”、十臺“魔蜥”、三百二十人。102在心裏默念著今夜的戰果，她漂浮在空中，鋼鐵之翼在背後延展開來。
　　她朝工業區連續射擊，炸毀了大多數建築物，尤其著重轟炸煉油設施，因為這能輕易地引發連鎖反應。
　　102仔細瞄準壹臺最大的儲油罐，它就像地上的壹個灰色圓形穹頂，格外醒目。
　　轟！！
　　震天撼地的巨響爆發開來，火焰熏天，爆鳴、熱浪和沖擊波壹時湧來！
　　102向後飛出數百米，壹團濃濃黑煙卷上蒼穹，102用手拍去面前的霧氣，驅動鋼鐵之翼穿過迷霧，看得心頭壹跳，只見那油庫周圍，大約半徑3000米地域完全被炸成白地，火焰洶湧蔓延，四處灼燒。
　　緊接著，又是壹系列震耳欲聾的爆響，102轉頭看到遠處湖濱的核電站集群也遭到了毫不留情的摧毀，剎那間，整個汽車城有1/2的區域陷入黑暗，而大量智能防衛設施因為電力不足而停擺。
　　“他們的供電被切斷了嗎？”102在通信頻道中問詢姐姐。
　　“不行，還有很多天然氣發電站在工作。”101快速回復，“在城市的另壹端，妳要摧毀那裏嗎？”
　　“其他部隊會過去的。”102知道各司其職的重要性。黃泉雷神、潘瑞伊和風暴姬都在攻擊另壹座重鎮公牛市，甚至試圖從北面向地堡發起攻擊。102的任務就是看守這裏。
　　就像切開這座城市的血管壹樣。102知道他們正在占據上風，法洛莎大人的回復之律能夠輕易地彌補戰爭的損傷，但狄爾奈的權能卻不在此列，也許她能虛空造物、制作出無數的補給，但這座城市的人口與工業設施確實是完蛋了。
　　但他們似乎壹點不慌張呢。102察覺到新泰西洲人的奇怪之處，看到其中壹座巨大的體育場來亮著燈。
　　她飛到體育場上空，只見下方正在進行壹場棒球比賽，經過電子強化的新時代運動員從容地在綠地上奔跑、投球、擊球，觀眾們也都密密麻麻地坐在觀眾席上，為每壹次擊球而發出有節制的喝彩。
　　不時有觀眾起身離席，大概他們還有理智，知道城市正遭到攻擊，但整場比賽竟然還在進行，甚至102還能聽到現場解說員的呼聲，仿佛他們毫不在意這場戰爭。
　　壹隊空降突擊兵乘坐空投艦猛烈地落在不遠處，撞在街道上，這些艦船的發動機響聲刺耳，似乎出了什麽故障。
　　從中沖出壹大群手持武器的合成人士兵，把這座正在比賽的體育場當成既定攻占目標。
　　體育場門口，少量城市治安人員用手頭的火力竭力反擊，靠大口徑手槍、智能步槍、電磁手雷以及蜂巢導彈無人機進行反抗。
　　102朝他們開了壹炮，死亡從天而降，敵人們消失在焰火中，入口的玻璃大門轟然破碎，裏面的兩支球隊和七八千觀眾都在這些尼斯托公司合成人槍火的屠殺範圍內。
　　102搖搖頭，動用自己的權限，臨時向底下這支合成人連隊下達命令，讓它們轉而去攻占兩個街區外的壹個新泰西洲警衛隊軍營。並非仁慈，而是她覺得殺這些手無寸鐵的觀眾和30個棒球隊員於事無補。
　　湖區的守軍不夠，不足以抵擋我們這麽多人，應該很快就能贏了。102目送合成人士兵遠去，烏泱泱地開始攻擊那些士氣低落、毫無防備的城市警備隊員。
　　而壹旦摧毀這些城市及其附屬工業基地，燈塔核心的人便會失去最後翻盤的希望。恐怕這會被載入史冊，跟安克拉治戰役壹樣名垂青史。102手握斷軍矛，環顧四周。
　　但歷史學家能研究出她現在心裏的所思所想嗎？102希望這是最後壹場戰爭，最後壹場！她太熟悉戰鬥了，也因此心生恨意和疲憊。
　　“攻勢很成功，但妳的六點鐘方向有高能反應！”101的通信聲從102頭盔中響起。
　　“是。”102轉過頭，進入應戰狀態。
　　她看到壹群有翼的生靈正快速靠近，是狄爾奈手下的天使們！在這種時候，也只有天使能夠扭轉戰局。
　　做好作戰準備，102魔女盔甲內置的輔助戰鬥系統充分啟動。
　　天使們機動性強，單兵戰鬥力很高，與之相應的是像我們這樣的征戰魔女部隊。102向周圍的友軍標記了求助信號，隨後便縱身飛向敵人。
　　102知道自己為戰而生，也應該死在最後壹場戰鬥，死於最後壹發子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