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白天的綠洲，露出了獠牙

　　床底下，只有壹截被扯爛了的床單。
　　瑪瑟抓出床單壹看，頓時明白自己剛才打得還是不夠狠——12肯定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在120秒的洗白效果消失以後，他就恢復了體能強化；體能壹恢復，壹條床單當然就困不住他了……後悔、無措，還有壹點恐慌，迅速地侵襲了她。
　　——如果不是耽誤了那四十多分鐘，他未必跑得掉。
　　不過眼下最大的問題，正像巨石似的壓在了兩人的心頭：如果12故意跑出去很遠，那瑪瑟豈不是又要消失了嗎？
　　壹念及此，林三酒坐都坐不穩了：“瑪瑟，他大概走不遠，我們這就去找他吧？畢竟門口都被守住了——”
　　瑪瑟聞言嘆了壹口氣：“他還沒有離開綠洲，我能感覺得到。”
　　看了看同伴，她有些焦躁地解釋道：“比方說，我可以在以盧澤為中心的100米範圍內活動……那當我們之間距離到達70米的時候，我就會出現危機感。但是現在我壹點危機感都沒有，說明他離我還不遠，這壹點我可以肯定。”
　　林三酒皺著眉頭，簡直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好消息；雖然瑪瑟暫時不會消失，但這也同時說明，12正在近距離上，暗暗地盯著她們。
　　問題是，在哪兒？
　　想了壹會兒，她壹拍手掌，終於下定了決心。
　　“瑪瑟，我們走吧。”林三酒的神色很認真。“我有個想法，妳聽壹聽。”
　　現在簽證官也找到了，綠洲這個地方又復雜，更別提陳今風還想對她們不利，如果不是前幾天被牽制住了，傻子才會留下。現在既然12不見了，如果己方二人能早壹步出綠洲，在綠洲外面守株待兔，那麽總會抓住他的。
　　“綠洲雖然是工廠區改建的，但是為了安全起見，後面的門都封住了，培養農作物的地方也全都用高墻鐵門給保護了起來。12如果要走，只有從正前方走……翻圍墻，或者強行突破大門。不管他選哪壹個辦法，我們兩個在外面守著也夠了。”
　　盡管還只是壹個大概的主意，但是卻很有可行性——瑪瑟聽得臉上漸漸亮了起來，憂色少了壹些：“妳別說，這個辦法的確值得壹試。”
　　這個計劃裏需要解決的問題只有壹個：如何能讓人和車都悄無聲息地離開。
　　人倒好辦，問題是車隊……別說堂而皇之地開出去了，就算挪個位置，都能引來不少人的目光。
　　“我看，要不等白天的時候我們悄悄潛出去，打探壹下情況吧。”林三酒皺著眉頭想了半天，也只想出了這個不叫辦法的辦法：“白天大家都睡覺了，戒備應該會松壹些。與此同時，妳壹定要保持警惕，壹旦有和12分開太遠、或者離得太近的情況，都要馬上告訴我。”
　　瑪瑟點了點頭，神情惴惴不安。她算是那個死亡女醫生事件的親歷者，以前和12同處壹個身體裏，誰也傷害不了誰也就算了——突然出現了眼下這種情況，過去的陰影全都浮了上來。
　　林三酒看在眼裏，暗暗嘆了口氣；兩人商量了壹會兒白天的行動計劃，就都心事重重地安靜了下來。
　　有壹個殺人狂在身邊窺伺著，她們也不敢分開，壹起擠在林三酒的單人小床上，好歹算是閉眼休息了壹會兒。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聽從壹樓大廳傳下來的人聲、雜音，像漲潮了壹樣越來越響；隨著人們的走動，空氣裏逐漸漫開了食物的氣味——林三酒知道，壹天的工作又結束了，又到了晚飯的時候。
　　顧慮到白天的行動，兩人盡管沒有胃口，還是盡力吃下了不少東西。
　　回到床上又躺了兩三個小時，當地下室裏的光線微弱地變亮了壹點點後，綠洲的人們都靜了下來，接二連三地沈進了睡夢裏，發出了綿長的呼吸聲。
　　感覺大家差不多都睡熟了，林三酒悄悄地坐起身來，向瑪瑟招了招手。二人輕輕地走在過道裏，步伐放得很緩慢。
　　1628號單間裏，方丹放下了手裏壹本烤得焦黑的書，盯著布簾下過去的兩雙腳，歪了歪頭。
　　“……我有點擔心盧澤。”兩人穿行在兩百多個小隔間組成的過道裏，瑪瑟忽然輕聲地說了這麽壹句。
　　“為什麽？”
　　“女醫生那件事，他根本不知情。”瑪瑟苦笑了壹下，“事情鬧開了的時候，正好是另外壹個人格在。醫生們和我們10個人商量了壹下，決定把這件事瞞著盧澤。”
　　她嘆氣說：“盧澤還沒有成年，他還是壹個孩子呢……當初認識我們的時候，妳也看見了，他覺得人格分裂很帥，很為自己有多重人格而驕傲。如果讓他知道自己的身體裏藏了那麽壹個怪物，而且還用他的雙手虐殺了壹個無辜女人的話……”
　　說到這兒，她就停住了。
　　林三酒也沈默了。的確，盡管已經在末日裏存活了兩年，但或許是因為身邊有人陪伴、也沒有遭遇過太黑暗的經歷，盧澤仍然還保留了柔軟直爽的心性，就像許多普普通通的、這個年紀的男孩壹樣。他肯定無法接受這種事——別說盧澤了，如果這事兒放在自己身上，自己也會受不了。
　　瑪瑟和他的感情很深，林三酒也不知要安慰些什麽才好，只好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二人到了樓梯口，停下了腳。
　　果不其然，今天小雨也正坐在壹把折凳上守著門，面色疲憊地靠著墻，閉著眼，腦袋壹點壹點往下沈的。
　　“她怎麽這麽怕白天出去人？”林三酒疑慮地低低說了壹句，仔細打量了她壹會兒；她正好坐在門的正中央，要出去恐怕還真有些難度。
　　正當林三酒走上前想試試的時候，她忽然心念壹動，將剛剛納入眼簾的那壹幕重新從【意識力學堂】裏調了出來——頓時，她什麽都明白了。
　　剛才那短短半秒不到的壹瞥裏，居然容納了這麽大的信息量，真是讓人忍不住覺得自己以前是個睜眼瞎。
　　小雨身邊放著壹個水杯、壹張折起來了的紙，從紙背上隱隱約約地透出了黑色水筆寫的內容——在五天前，林三酒在小雨的身邊見過這樣的紙。
　　幾乎是下意識地，她又抽調出了那壹天的景象——紙背上透出的字跡被拉近放大，正反顛倒壹下，就迅速地得出了紙上的內容。
　　寫著的是綠洲壹共五名生活幹事的名單，以及壹些註意事項。兩張紙壹對比，林三酒發現在過去短短幾天裏，幹事就被換掉了三個，其中壹個還是李姐——原因都相同：他們所在的樓裏，有人在白天出去了。
　　小雨之所以神經過敏，大概源頭就在這裏。
　　“小心點，我們從她身邊繞過去。”林三酒在自己消耗過大之前，趕緊停住了；緩了幾秒，隨即用氣聲低低地在瑪瑟耳旁說了壹句。
　　瑪瑟點點頭，踮著腳尖，小心翼翼地從小雨的水杯上跨了過去。她行動壹向十分輕巧，很快來到了樓梯門前，將手放在了門把上，壹點壹點地、極慢極慢地拉開了門。
　　她回頭對身後的林三酒做了個口型，示意她跟上，兩人無聲地從門縫裏鉆了出去，竟沒有發出什麽響動來。
　　這壹切，小雨都絲毫沒有察覺。她腦袋已經垂在了肩膀上，徹底睡著了。
　　當門被悄悄地關上時，不遠處的過道裏，伸出了壹個腦袋。她疑惑地看了看小雨的方向，伸手將長發攏在了耳後——正是壹時好奇心起，跟了出來的方丹。
　　左右看了看，四周沒有人，小雨也睡得很熟；這感覺就像做賊壹樣，令方丹雙頰都微微地泛起了興奮的紅。學著剛才瑪瑟的樣子，她悄悄地拉開了門。
　　從負壹層出來，就是通往壹樓大廳的樓梯了。那二人的腳步聲輕得根本聽不見，方丹側耳聽了聽，就上了樓。
　　樓道裏沒有燈，很黑。方丹摸著向上走，忽然間腳下壹趔趄，差點被幾塊碎磚頭給絆倒了，她急忙穩住了身子，然而有塊碎磚被她壹蹬，“咚咚砰砰”地滾下了樓梯，壹下子撞在了負壹層的門上，登時激起了壹陣回音，好像還有門後的騷動聲。
　　方丹的心都差點被嚇出來，也不敢耽擱了，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上了樓梯，推門沖進了壹樓大廳裏——雖然不知道壹會兒怎麽回去，但至少現在她不能讓小雨抓著！
　　外面不知怎麽，比她想象中的要暗多了。
　　方丹壹時有些反應不過來，迷茫地眨了眨眼。屬於白日的毒辣陽光，失去了壹半威力；在這樣本應燙人致命的時刻，大堂裏竟然還有點昏暗。
　　目光壹掃，她瞧見那兩個人的背影，此時正壹動不動地站在大門口；外面的光透進來，兩個身影都成了濃黑色——方丹回頭瞧瞧身後，忙擡步就朝她們走了過去。
　　腳步聲還沒接近，林三酒簡直像後腦長眼睛了似的，突然嗖地壹下回過了頭來——方丹嚇了壹跳，剛要說話，目光隨即被門外的景象給抓住了，張著嘴楞在了那兒。
　　成群結隊的墮落種，不知何時長出了壹對對烏黑的翅膀，在門外的天空中來來往往，連太陽光都被遮住了，在地上投下了壹片片的陰影。綠洲幾幢樓的樓頂上，至少有幾十個來回走動的身影，翅膀是沒有了，每壹個都在臉前生著壹條長長的口器。
　　林三酒臉色繃得緊緊的，壹根手指放在嘴唇前，示意方丹千萬不要出聲。她早已是壹頭的冷汗，忙不叠地點頭——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從身後驟然響起的壹聲高亢尖叫，登時猛地撕破了空氣；在那壹聲尖叫裏，壹瞬間，幾個女人只覺自己血都涼了。
　　小雨不知道什麽時候跟了上來，此時癱軟在地上，臉色慘白，滿臉眼淚；她的嘴唇顫抖了好幾次，終於又壹次發出了沒有意義的尖聲嘶叫：“啊、啊……啊！”
　　林三酒壹句“糟了”還沒有說出口，樓外的地面上，已經撲通通地落下了好幾只墮落種，激起了壹片塵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