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人之毒

　　壹個碗口大小的黑影“噌”地從黑暗中撲了出來，挾著呼呼風勢打向了林三酒——她頗有幾分狼狽地壹低身子，剛剛避了過去，只見那黑影突然壹轉彎，緊咬著她又追了上來。
　　不遠處密密麻麻、組成了壹個柱子樣的近百張人臉，正死死盯林三酒；若是再避讓，只怕就要撞進人臉柱的攻擊範圍裏了——她別無他法，只好猛地張開手掌，當頭向那黑影罩去，壹把將它籠在手裏後猛壹縮拳，黑影頓時像是見了陽光的雪壹般化了。
　　這種東西，如果跟意識力硬碰硬地打，終究還是弱了壹籌——然而林三酒之所以極排斥這種辦法，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絕對不用，正是因為它的副作用實在太大了。
　　她“嘶嘶”的、像是受傷野獸壹樣的聲音，伴著間雜的呼痛聲，如同刀子似的折磨著意老師。意老師幹看著幫不上忙，已經急得不行了：“……當心壹些，別再碰它們了吧？咱們想想別的辦法！”
　　在那個碗口大的人臉消失了好幾秒鐘以後，鮮紅人體仍然蜷縮得跟個蝦子似的，抱著自己的手腕，竟不能稍動——剛才那只攥碎了黑影的手，已經連骨頭帶肌肉都消失不見了。
　　壹擊的代價，就是壹塊手掌大的意識力。
　　如果說這還不算什麽，那麽碰到那黑影之後的痛苦，才是令林三酒真正受不了的。
　　在幾個末日世界裏掙紮了兩三年，盡管由於體質進化，疼痛作為壹種人體警訊來說更加鮮明了，可同樣的，她對疼痛的忍受度也大大提升。
　　如今，即使被卸掉壹條手臂也完全可以站起來戰鬥的林三酒，此時竟因為碰了那黑影壹下，已經讓她痛苦得連話都說不連貫了，只能在心裏發出斷斷續續的、垂死壹般的嘶呼。
　　“哈哈哈，我不是勸過妳麽？不要碰它，乖乖過來讓我殺了妳，保證妳死得痛快……”旦力的聲音同時從近百張人臉中發出來了，無數嘴唇以同樣的速度壹張壹合，聲音像合唱似的嗡嗡響：“要不然這樣壹點點地蠶食掉妳，可該多疼啊！”
　　“過來吧！”百張人臉柔柔地壹齊呼喚道。
　　每壹張人臉都五官清晰、栩栩如生，有的看著好像有點面熟，有的又完全陌生；大部分是男人，也有壹小部分是女人——只是它們都在下巴之下沒了脖子，壹張張肉臉直接從人肉柱子上生出來，層層疊疊，叫人想起雨後枯樹上的壹朵朵蘑菇。
　　【人之毒】
　　從“人”這個物種開始蹣跚學步時起，就會產生近乎無窮無盡的“惡”。這是人所獨有的、如影隨形的雙生子，作為最佳的培植土，人類的身上可以生成更壯大的惡。
　　這個能力，能夠讓敵人感受到人類歷史中、千萬年來濃縮的惡。即使是世間最致命的毒藥也不敢與它相比——因為人之惡是沒有底限的無盡之淵，所以人之毒也是沒有救贖希望的無盡恐怖。
　　由於太過致命，因此這種毒還來不及在體內流轉開，往往就已經毀掉了敵人接觸到人之毒的那壹部分軀體——只不過，它過後所遺留下的痛苦，才是真正的噩夢所在。
　　正如受不了這世間之惡、因此而結束了自己生命的人類自殺者壹樣，許多中了這壹種毒的敵人，寧可立時了結自己的性命，也不願沈浸在這種痛苦之中哪怕多壹秒——不管他們的進化能力有多麽高級。
　　意識力瘋狂地運轉著，拼命試圖將這種毒素排出意識體之外。它們的速度已至最大，幾乎在林三酒體內產生了淡淡的煙。鮮紅的人形蜷縮了好半天，才像是終於緩過了壹口氣來似的，慢慢地站直了身體。
　　說是身體，其實也只剩壹個上半身而已了——她剛才用大腿骨的最後壹部分，為自己塑造了壹只手出來。
　　林三酒在站直身以後，仰起頭，仿佛做了壹個深深呼吸的動作以後，再度做好了迎戰的準備。
　　不遠處的人臉柱子沈沈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人臉柱子本身的活動速度很慢，就算是林三酒走著也能避開它的追擊；攻擊範圍也只有身周那壹小片空間——因此幾乎每壹次用上【人之毒】這個大招的時候，旦力都是靠釋放人臉來打擊敵人的。
　　只是越強大的能力，限制也就越大；每壹分鐘內旦力能釋放的人臉，只有壹個。
　　雖然這是個不小的限制，但以往用在活人身上的時候，往往連第二個人臉都不用再發，敵人已經渾身抽搐、痛哭流涕地爬到人臉柱子下來主動求死了。
　　然而這壹個，卻有些出乎意料地棘手。
　　他已經放出去四張人臉了。
　　剛開始時每壹個都毫無意外地死死咬住了這個鮮紅人體不放，然而險些叫旦力驚呼出聲的是，這四個往常銅豆壹樣打不爛的人臉居然壹個接壹個地湮滅在了對方手裏——按理說，連著碰了四次【人之毒】，早就應該痛苦得自己了斷了才對，可瞧這個鮮紅人體的樣子，竟然還似乎慢慢恢復了。
　　它是個什麽來頭……？
　　到今天為止，已經在這處地方獵殺了27個進化者的旦力，頭壹次生出了隱隱的後悔。
　　“這樣下去可不行。”
　　林三酒忽然淡淡地說了壹句。“按照他每分鐘產生壹個人臉的速度，這樣下去我也只是坐以待斃而已。”
　　意老師猛地有了不好的預感：“——妳想幹什麽？”
　　“當然是反擊了。”她的聲音忽然變得很平穩、也很冷靜——這種腔調，是大戰爆發、孤註壹擲前，林三酒所獨有的嗓音。
　　“抱歉了，”她對頭腦中並沒有實體的意老師輕輕地道了壹句歉。“如果我的反擊不成，連累了妳……”
　　她最終也沒有把這句話說完。
　　因為此刻的林三酒，正燃燒起了所有的意識力，以壹種旦力從未見過的速度，猛撲到了人臉柱子的上空——隨即在柱子向前壹打之際，意識體猛地順勢分成了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