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4章 誰都覺得自己是黃雀

　　林三酒很後悔。
　　仔細壹想，她以前從黑澤忌身上學到的東西真不少，比如純觸、氣流漩渦，和剛才對空間的感知……但是，她千不該萬不該壹學就會。黑澤忌如今顯然對她的學習能力產生了不切實際的期待：當他往走廊口投來了壹眼的時候，臉上神色清清楚楚地表明，他覺得這事兒已經結束了，沒什麽可說的了——剩下的，就是等林三酒幾人有樣學樣地過來罷了。
　　至於波西米亞和NPC之流到底行不行，也許從來就沒進入過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他那樣子是幹嘛？”波西米亞的氣聲在林三酒耳邊響起來，“幹嘛壹副好像在鼓勵人的樣子啊？他這樣能鼓勵誰啊！”
　　黑澤忌輕輕巧巧壹側身，就避開了身後壹條朝他揮來的手臂。他現在不是能說話的時候，再說下去也要讓警衛們懷疑了——眼看著他壹轉門把手，“等等”二字幾乎馬上就要沖出林三酒的喉嚨了；緊接著，黑澤忌拉開門，壹閃身，就消失在了“副本引擎”的門後。
　　“真的他媽自己進去了，”波西米亞喃喃地說，“我真不敢相信……”
　　“妳盯著點，”林三酒壹拍她肩膀，迅速後退兩步，抓起了胖子的衣領：“他壹個人進去了！房間裏面是什麽？接下來會怎麽樣？”
　　“小聲點，”NPC滿頭是汗，嘴角卻帶笑：“別讓他們聽見了。房間裏面沒有危險，他壹個人先進去了反而是好事。”
　　林三酒在回答之前，先扭頭看了壹眼走廊拐角。她下意識地以為自己會看見壹群群警衛壹邊喊壹邊跑地沖出來；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從剛才黑澤忌進去到現在，都過去好幾秒了，拐角後方卻連壹個趕出來示警的人都沒有。
　　“我們都像是被編寫好的程序壹樣，各自有各自的職責和活動範圍。”NPC匆匆解釋了壹句，“警衛不能進入副本引擎，但他們又必須要抓住入侵者……當這兩個條件沖突的時候，他們就會陷入混亂了，這不就是我們的大好機會嗎？”
　　“他們好像都慌了，”波西米亞恰好這時轉過頭，“壹群沒頭蒼蠅似的，手都沒地方放了……妳快來看看！”
　　等林三酒撲過去壹瞧的時候，就明白了NPC的意思。說這群警衛像是壹堆崩潰了的電腦程序，未免有點瞧不起他們的人性化程度了；但是他們確實全都突然沒了主意，有的傻站著，有的來回轉圈，有的還把幹枝似的手插進頭發裏，“怎麽辦？”之類的低呼聲不絕於耳。
　　“我們先找個地方等壹等，”NPC用兩只手拖著身體劃過地面，“因為我也不知道他們陷入混亂之後，會做出什麽行動。”
　　“這附近有辦公室，我看他們現在不會去搜辦公室了，”林三酒迅速下了決定，壹把撈起了胖子。波西米亞早就準備好要走了，還不忘順手拉上衛刑；她目光壹掃，發現紅臉人仍站在不遠處，壹副要跑又不跑的樣子，囑咐道：“妳也跟上來！”
　　就在幾人即將動身的時候，走廊上壹個警衛忽然停下了腳，使勁拍了拍手：“都聽我說！”
　　包括躲在拐角後的幾人在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說話的警衛。
　　“他進房間了，肯定還是要出來的。我們分出壹半人，哪裏也不去，就在門口守著！”那人與其他警衛不太壹樣——他的整個頭顱下半部分都是壹個黑幽幽的深洞。“至於其他人……去周圍搜壹搜，入侵者不止壹個人，先找到他的同夥再說！”
　　得，NPC嘴裏的所謂“好處”，維持時間還沒超過壹分鐘；畢竟他們以前都是真正的進化者，不會這麽簡簡單單地就“程序崩潰”。林三酒在心裏暗罵壹聲，拽著波西米亞掉頭往來時的方向跑去，吩咐道：“妳先回工具間！衛刑跟著我來！”
　　“那妳呢？”
　　“我想辦法把他們從走廊上引開，圍在門口的人越少，我越有可能進去，”她匆匆說到這兒，將快要從肩膀上滑下去的NPC又往上擡了壹擡，“他們馬上要出來了，妳快走！”
　　“妳壹個人帶著他們兩個？”波西米亞反而住了腳，“還得引開警衛？妳能行嗎？”
　　林三酒很清楚現在該說什麽，能夠叫她幹脆利落地走掉：“不用照看妳就行。”
　　“去妳媽的，”波西米亞果然轉身就走，“我壹會兒來替妳收屍。”
　　紅臉人這回沒有猶豫，立刻選擇跟上了波西米亞。見他們二人壹起往更安全的工具間去了，林三酒自己也不敢浪費壹點時間，擡手在半空中卷出了壹個氣流漩渦，朝反方向的走廊上扔了出去。“轟隆”壹聲巨響，墻壁上登時開裂、深陷下去，灰塵與碎粉遠遠地洶湧席卷起來，像是驚醒了昏暗中的某種巨大生物壹樣，回音壹路遠遠地激蕩在了走廊裏。
　　等警衛們順著聲音找過去的時候，林三酒早就跑遠了。她背上扛著壹個活地圖，只要把意圖壹說，NPC就能迅速給她指明方向；而衛刑好像也知道情況緊急，始終壹聲不吭地牢牢跟在她的身後。
　　“他們不會被引開多久的，”NPC警告道，“發現那邊沒人他們就會回來……到時妳打算怎麽辦？”
　　“妳吃牛扒的時候，是不是得切開？”林三酒答不對題地說，“不可能壹口吞下去吧？”
　　她能感覺到NPC朝她投來的目光，好像充滿了對她神智正常與否的疑問。不等對方說話，她先喘了口氣，笑了：“妳不是想吃掉這個副本嗎？我來幫妳把它切成小塊。”
　　這個醫院地下層裏的墻壁、走廊、天花板……統統都是可以打碎的，而林三酒又恰好是壹個徒手拆遷專家。
　　【龍卷風鞭子】雖然被醫院拿走當抵押品了，但她還有金屬拳套、集裝箱以及氣流漩渦。在NPC的指點下，她壹路跑壹路放出了好幾次假動靜，果然將警衛們壹點點地引向了她想讓他們去的地方：地下層盡頭。
　　不等親眼看見他們真的走進了死路，林三酒就掉頭跑了回去。當她來到幾條走廊的交接處，也就是從死路上折返時的必經之路時，她停了下來。
　　“妳站遠壹點，”林三酒頭也不回對衛刑說，“免得我不小心砸死妳。”
　　接下來的，就是簡單的力氣活兒了。
　　醫院地下層裏壹條走廊接著壹條走廊，就像是個四通八達的兔子洞；想要在兔子洞裏抓兔子，那麽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把走廊毀掉，將目標都困在壹個區域裏——而毀掉走廊最有效的辦法，則是打碎天花板。
　　僅僅幾次氣流漩渦之後，天花板就再也支撐不住了，在迅速開裂的沈重響聲中接連碎成了幾塊；其中壹塊轟然砸進了沒有墻壁支撐著的走廊上，將地板都撞得龜裂了。林三酒將集裝箱也當成了攻擊手段，反復將它卡片化、再解除卡片化，壹次又壹次地用集裝箱撞擊著兩側墻壁。燈管、電線、標牌……壹切小物件都早就被碾壓得變形斷裂了；墻壁搖搖晃晃地站不住了，在撞擊下散成碎塊——沒過幾分鐘，整段走廊都塌陷下來，仿佛遭受了強烈地震壹樣，徹底堵死了這壹個出入口。
　　林三酒抹了壹把臉上的灰和汗，回頭朝衛刑壹擺手，重新抓起NPC，就朝“副本引擎”的方向沖了回去。
　　崩塌的走廊無法將那群警衛永遠困住，但爭取到的這段時間應該足夠她用的了。在回去的路上，林三酒遠遠瞧見了另壹隊急匆匆趕來的警衛；他們大概都被剛才的山搖地動給驚著了，居然沒有壹個人察覺自己的目標就從數米之遙外滑了過去。
　　趕過去查看情況的人越多，留守在“副本引擎”門口的人就越少，林三酒巴不得能多遇見幾隊才好呢——不過可惜的是，直到她回到了那壹個拐角處，也沒看見第二隊人馬。
　　“可是還有警衛守在門口，”衛刑頭壹次開口說話了，大概壹直也在心裏衡量情況：“妳打算怎麽進去？”
　　現在警衛的人數都已經少了壹大半了，那麽或許她也能試試黑澤忌的辦法？
　　林三酒心裏有點兒沒底，壹邊琢磨，壹邊探頭飛快張望了壹眼。剩下的警衛至少還有十來個人，此刻都學乖了，呈壹個半圓形將門口牢牢地包圍了起來，很難再像黑澤忌壹樣借站位發力了。再說，在不多試幾次之前，她不敢隨便冒險。她想了想，將NPC放下來，吩咐衛刑道：“我把妳的關節裝回去，妳扛著他走過去。”
　　“我？”衛刑臉色壹變，“就算我的任務是騙人進入實驗室，也不代表我就有自由活動的許可。我每次下來只能待三十分鐘，就得找那個我們壹起見過的女NPC重新帶我出去……我這次找不到她，待的時間已經遠遠超過三十分鐘了！我如果就這麽走過去，我也會被抓的，到時妳還怎麽靠我拿點數？”
　　“少廢話，”林三酒懶得和她多解釋，將胖子往她身邊壹推，“叫妳過去就過去，我不會讓妳被抓走的。妳明白該做什麽吧？”
　　“……妳只是要我們吸引開他們的註意力？”衛刑猶豫著問。
　　“妳這不是挺知道的嗎？”
　　衛刑也真算是個當機立斷的狠人，稍壹在心裏衡量過情況，就立刻點了點頭。不僅決定下得快，她還迅速明白了林三酒的計劃，想了想，還不放心似的補充了幾句：“妳要在他們要來抓我還沒抓到之前，沖到合適的位置上。只有妳進了門以後，再來拉我們進去——”
　　“我真的不用妳來教。”林三酒打斷了她，“準備好了嗎？”
　　衛刑頗有幾分緊張地“嗯”了壹聲。
　　在推她出去之前，林三酒再次往走廊裏掃了壹眼。正是這壹眼，叫她渾身都凝住了。
　　她剛才沒發現，是因為那人正站在另壹頭的拐角處，正好被幾個警衛給遮住了。此刻他似乎有點兒心神不寧，來回走了幾步，從警衛投下的陰影中露出了半個身體，這才叫林三酒察覺到那壹群警衛身邊不知何時還站了個人。即使離得老遠，視野中又是壹片昏暗，她依舊認出了那壹張點綴著斑駁紅漆的面孔。
　　他不光是壹個人。
　　他手裏正拄著壹根長桿子，桿子頂端掛著壹只巨大的捕蟲網；網兜裏鼓鼓囊囊地，顯然裝了壹個人。此時那網兜布的表面不斷起伏、扭動，但不管裏頭的人怎麽掙紮，卻連壹點兒聲息也傳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