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1章 橘園

　　林三酒壹把摘掉面具，與對面女人的目光撞了個正著。二人在寂靜中對視了幾秒，耳邊只有遠處的風偶爾沙沙地吹響了草木。正當她準備開口時，波西米亞忽然轉身就走——她步子邁得又急又大，頭也不回，像是生怕走晚了就來不及了壹樣。
　　“妳跑什麽！我吃人嗎？”
　　林三酒趕緊幾步追了上去，二人在壹眨眼間就越過了橘園告示牌。波西米亞充耳不聞，渾身首飾叮當作響，腳下仿佛生了風；林三酒忙加快了速度，但還不等伸手去抓她手腕，她卻驀地剎住了腳，壹擰身子，兩人差點又撞個滿懷。
　　“對呀，我跑什麽？”波西米亞的表情很復雜，像是又忌諱她又要強鼓起勇氣：“我要找妳算賬都來不及，應該是妳跑才對！”
　　林三酒當然不會跑。她像個老頭兒似的攏起手，慢吞吞打量了她幾眼，剛才重逢的喜悅漸漸消退了。
　　她嘆了口氣，面上難掩失望：“我看妳這樣子，肯定是沒找著大巫女吧？妳找了多久啊？”
　　“我什麽樣子了，”面對她時，波西米亞似乎特別容易來氣：“妳別壹副對我很失望的臉！我花了幾個月都沒找著，我告訴妳，我的‘附著條件’到現在還是被汙染的狀態呢——我已經有六個月沒敢進入意識力星空了，這全都是妳的錯！”
　　這麽長時間都沒有找到她，難道是出了什麽問題？
　　如果大巫女出了問題，那麽清久留呢？
　　“是，是，”林三酒心中壹時充滿了對那兩人的擔憂，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我不該對妳抱有這麽大的期望。唉，畢竟人家是大巫女，妳……妳是妳。”
　　她明明沒有再激怒對方的意思了，但這句話出口以後，她卻不得不閃電般地沖了上去，打斷了波西米亞剛剛發動的【吟遊詩人】。
　　“妳老惦記著攻擊我幹什麽？”林三酒從她身後壹手反扣住她的胳膊，壹手捂住了波西米亞的嘴——她身為成長型，如今很少遇見體力力量能與她相提並論的進化者——見對方果然被按住了，她低聲喝道：“我們現在在副本裏，妳要打架也等出去再說！”
　　波西米亞安靜了幾秒，林三酒正要松開她時，卻感覺手掌裏漸漸濡濕起來。
　　“妳力量怎麽居然比我還大？……妳，妳搶了我潛力值，”在她趕緊抽回手來的時候，波西米亞重重地吸了壹下鼻子，聲音裏嗚嗚地帶上了哭腔：“汙染了我的‘附著條件’，還綁架了我的特殊物品……不活了，什麽副本不副本，我今天跟妳拼了……”
　　這濕濕的是眼淚吧？不是鼻涕吧？
　　林三酒悄悄在褲子上抹了壹把，壹時也不知道該安慰什麽好了；她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低聲說：“妳的特殊物品過壹會兒就好了，別哭啦。”
　　“那其他的呢！”
　　“我保證幫妳想辦法還不行嗎。”
　　“妳能有什麽辦法！”波西米亞在淚眼和紅鼻頭之余，不忘冷笑了壹聲。
　　“說來也巧了，我前幾天才想起妳。”雖然是想到她是因為她能幫助自己進入意識力星空，但這壹點波西米亞不需要知道。林三酒走到她身旁，輕聲輕氣地說：“這樣吧，我陪妳再回意識力星空壹次，不過這壹次帶上我的朋友——他能力很強，說不定能幫上妳的忙。”
　　“妳越來越壞了，”意老師感嘆道，“明明是妳自己需要回去。”
　　有時真不知道這個家夥是站在誰那邊的——如果實話實說，那麽除非是把波西米亞給打服氣，否則恐怕不用指望她能幫忙了。
　　“互利共贏嘛，”林三酒無聲地嘟噥了壹句，身邊的女人感覺卻靈敏極了，立刻擡起了頭：“妳說什麽？”
　　“沒什麽，妳覺得怎麽樣？”
　　那雙靈動的棕色大眼睛，狐疑地望了她壹會兒。
　　“……妳朋友是誰？”
　　人偶師估計是不會幫這個忙的，禮包又遠在天邊，黑澤忌下落不明……林三酒感覺自己需要多認識幾個人了。“妳聽說過斯巴安嗎？”
　　“我聽過，好像是兵工廠壹個小白臉吧？”波西米亞嗤了壹聲。
　　真想看看她見到斯巴安本人之後的表情。
　　“他很厲害的，”或許因為對方比自己矮，林三酒覺得自己像哄孩子似的：“妳不信的話，出去打聽壹圈就知道了。我和他壹起陪妳去意識力星空，保證妳能安安全全地把附著條件恢復原狀，好不好？”
　　波西米亞怏怏地轉過頭，抹了壹把臉。剛才的怒意壹下子如冰雪般消釋了，她看上去又低落又疲倦。“這次如果又騙我，我肯定不管怎麽也要想辦法殺了妳。”她帶著鼻音說。
　　“不騙妳。”林三酒聞言不由松了壹口氣——總算把她安撫住了，沒有真在這兒打起來。
　　盡管她剛才壓制住了波西米亞，但僅僅是略有交手的情況下，她就隱隱感覺到波西米亞實際上也是壹個十分強大的進化者——這壹點，其實從她意識力的級別上就能看出來了。好在她的進化方向似乎不太偏重體能，還算讓林三酒占了個便宜。
　　二人在說話間，已經走過了小徑與樹林交接的入口；腳下小路慢慢模糊起來，林蔭也越發幽暗深重了。隨著她們越走越深，林三酒打量著四周，輕聲問道：“現在妳可以告訴我這個副本是怎麽回事了吧？”
　　“怎麽回事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妳是來幹嘛的。”波西米亞哼了壹聲，似乎重新找回了壹點驕傲：“妳們這些外面來的人，真是什麽也不懂。妳不用瞎操心了，橘園這個副本壹點危險也沒有，出入也沒有限制，好好挑個橘子就行了。”
　　挑個橘子？
　　“妳剛才就說過不想要雜魚的橘子……妳是什麽意思？哪來的橘子？”
　　“妳真是壹點都不知道啊？”波西米亞有點吃驚地回頭瞥了她壹眼，“橘園裏當然有很多橘子啊。嗯……怎麽給妳解釋呢，這些橘子都來自於進化者，內容都是進化者放進去的……”
　　大概想不出好的解釋，她忽然不耐煩起來，腳下加快了速度：“很難說清楚，妳過來，我示範給妳看。”
　　跟著她壹拐，林三酒就進了樹林——她本來還想說樹枝上連壹個橘子也沒有，然而壹擡頭，這個問題頓時就被吞回了肚裏。
　　……她從沒有見過這麽大的橘子。
　　在樹林投下的陰影裏，壹個足有兩米多高的橘子，正占據了眼前壹片空地。橘黃色的皮在陽光下泛著點點潤澤的光，看上去滾圓而光滑。如果不是因為它個頭兒太大了，它與普通橘子沒有什麽兩樣。
　　“這……這是什麽？”
　　林三酒以為自己在陪伴型茶葉之後，不會再為什麽而感到吃驚了，但顯然她想錯了。
　　“橘子啊，”波西米亞繞著它走了幾步，瞇著眼似乎在尋找什麽：“這個挺飽滿，看來已經成熟了。妳也替我看看，它身上有沒有寫意識力星空。”
　　剛朝橘子走了過去的林三酒，頓時又停住了腳。“意識力星空？妳進橘園是為了這個？”
　　“廢話，要不然我和妳壹樣進來散步的啊？”波西米亞的真實性格，與她充滿風情的外表毫不相配：“快壹點過來看，我總不能把寶都押在妳身上。”
　　橘子上確實生著字——不像是有人後來寫上去的，倒像是橘皮紋路天然組成的。那不是任何壹種已知文字，反而更像是林三酒在碧落黃泉見識過的圖形；也說不上來為什麽，掃過壹眼之後，那紋路就在腦海中留下了清晰的訊息。
　　“反應鏈條”，“精神健康記錄壹”，“穿行沼澤紀事”……每隔半米左右，橘皮上就會浮現出壹行“字”。當林三酒繞了個圈，和波西米亞重新碰頭時，她也有了壹個初步估計：壹個橘子上，大概有四至六個訊息。
　　“走吧，我們去找下壹個橘子。”波西米亞朝她招招手，擡步就往林蔭更深處走去。
　　“這些都是什麽？”
　　“妳看到的東西……嗯，這麽說吧，都是進化者把自己的經歷、經驗和記憶等等之類的東西放進去以後，橘皮上根據內容生出來的標題。”
　　什麽？
　　“橘子裏面，裝的是進化者的記憶？”林三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為什麽要這麽幹？那些人不願意要了嗎？”
　　“不是啦，”波西米亞很快又找著了壹個橘子，壹邊端詳它，壹邊解釋道：“放進去的只是壹份復制品，人本身的記憶什麽的都還在。而且這些東西非常有價值，妳想想，如果妳在別人的經歷裏已經體會過壹次某個世界了，那麽等妳再去的時候，妳的安全系數不就大大增加了嗎？”
　　“這就跟……這就跟遊戲攻略壹樣？”末日以前，林三酒也是玩過幾個電腦遊戲的。
　　“那是什麽東西？”顯然出身於十二界的波西米亞，茫然地皺起了眉頭。“我們管它叫‘預演’。不光是能讓妳體會他人的經歷，橘園還有不少別的作用呢，比如傳遞訊息、進行培訓什麽的……走吧，這個橘子上也沒有意識力星空。”
　　林三酒“噢”了壹聲，擡腳跟了上去。
　　原來那些“世界區”、“人物區”，是按照橘子內容來分類的嗎？
　　不知道她的朋友們之中，有沒有人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