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四章 等待

　　啥玩意兒？
　　槐詩懷疑自己耳朵聾了，摳了半天耳朵，認真的問：“將軍？”
　　“對。”生天目頷首。
　　槐詩難以置信，再問：“就那個……那個美洲人？”
　　“對。”
　　生天目頷首，指了指自己的車：“先走吧，剩下的路上再說。”
　　司機下車就把車鑰匙給了槐詩，槐詩順手就把車鑰匙揣褲兜裏去了，生天目的腳步停頓了壹下，眼皮子狂跳：“是叫妳開車，不是讓妳收車！上次才送了妳壹輛賓利，妳這就看上我的新車了？”
　　“這不習慣，習慣了麽？”
　　槐詩尬笑，把只能把車鑰匙再掏出來。
　　生天目站在車門前面，結果等了好半天，沒等到槐詩給他開門，不但沒開門，還傻楞楞的站在後面看著他：“誒，妳咋不上車啊？”
　　“懷紙君……”生天目嘆息。
　　“嗯？”
　　回想起這傻逼往日裏那壹副‘領導夾菜我轉桌、領導喝水我剎車’的樣子，生天目語重心長的感慨：“妳沒有去做公務員真是瀛洲的福氣啊。”
　　也不理他茫然的樣子，生天目搖頭自己拉開了車門坐了進去。
　　別說，這麽多年沒自己開過門，還挺新奇的。
　　“話說，咱們去哪兒啊？”
　　槐詩拿著手機按了半天，發現那個地址竟然搜不到：“導航都找不到啊。”
　　“導航能找到才有鬼了呢。”
　　生天目說：“妳先從南邊出京都就是了，路上我告訴妳怎麽開。”
　　“不會走錯路吧？”
　　“就壹條路，懷紙，沒有其他的能選。”生天目閉上眼睛，無力嘆息：“只要能走通，就不會走錯……”
　　就像是生天目說的那樣。
　　出城之後，槐詩發現，生天目說的沒錯，出城走了壹截之後，眼前就只剩下了壹條馬路。甚至馬路上都沒有任何車輛，只有槐詩壹輛車孤零零的向前。
　　沒有哨卡，也沒有任何的審查，但卻感覺自己已經被無數眼睛盯上了。
　　兩側的路邊工於心計的營造了壹切槐詩想得到想不到的園林和景觀，好像就已經開入了將軍庭前的花園裏。
　　在清晨時分，園藝師們就開始辛勤的勞作，修剪花枝，畢恭畢敬的獻上自己平生的技藝，維護著作品最完美的模樣，不敢有壹絲瑕疵。
　　哪怕將軍根本懶得去看壹眼。
　　莫名的壓力壓在槐詩的身上，令他不由自主的有些緊張，挺直了身體在前面開車，終於還是問道：“為什麽要見將軍？”
　　生天目依舊沒有睜開眼睛，只是反問：“這種時候，除了將軍，難道還有其他的人願意看我們壹眼麽？”
　　“……”
　　槐詩捏著方向盤的手僵硬了壹下，終於自他疲憊的面孔之後感受到這些日子他所面對的壓力。
　　總無事令的存在宛如千鈞重擔，對於丹波內圈而言，無疑是突如其來的滅頂之災。
　　消費稅改革案在政黨之間的爭鬥中懸而未決，風波不斷，聽起來稅點的變化輕描淡寫，但實際上背後的影響卻波及了整個瀛洲，甚至東南亞……
　　這背後則是武家所掌握的新興資本和公家背後的古老財閥們之間的矛盾和摩擦，壹旦總無事令正式頒布，屆時在各方暗中的博弈和無底線的廝殺中，丹波內圈的存在便會如同野草浮萍壹般，脆弱不堪。
　　內憂外患。
　　也正是在這巨大的壓力之下，同盟才會容許懷紙組這樣火箭壹般躥升的存在。團結壹切力量，保存自身。
　　不求能夠贏得最後的勝利，只希望在風暴過後可以殘存。
　　東夏的幫派可以封門閉館，抽身事外。但混種卻沒有選擇，倘若不謀求庇佑的話，最後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下場。
　　甚至就連死了，屍體都會變成用來背鍋頂缸，承擔罪過的萬惡之源。
　　“倘若這個時候還能有誰能夠伸出援手，拉我們壹把，就只有將軍閣下了。”
　　生天目低聲說：“壹直以來，丹波內圈能夠存在，也是仰賴那位大人的默許。只希望將軍能夠大發慈悲。”
　　“他會管麽？”槐詩不解。
　　“誰知道呢，要看人家究竟能否瞧得上我們的這點家夥什兒了。”
　　生天目揉了揉老臉，無聲嘆息：“為了這次會面，我用盡了之前所積累下來的所有人情，帶上了同盟搜集的所有珍寶……倘若失敗的話，我們就再沒有任何選擇了。”
　　槐詩問：“需要我做什麽？”
　　“什麽都不需要做，妳代表不了同盟，今天的角色只是司機而已，不要說話，不要有多余的舉動，不要去在乎其他人的任何羞辱，倘若他們還會用正眼看我們的話。”
　　生天目說：“妳只要避免意外發生，保證我能活著見到將軍就行了。”
　　壹路上，生天目看似閉目養神，但實際上長袍下的身體壹直緊繃著，警惕又戒備。槐詩總感覺他敏感過頭了，但能夠體會，壹線希望在前方時那種不希望壹切意外發生的心情。
　　風平浪靜。
　　沒有襲擊，也沒有意外。
　　在槐詩的護送之下，早上七點之前，他們就已經趕到了將軍的府邸之外。
　　早有接待者等到門前，然後將他們帶進了休息室裏，為他們奉上了茶點。
　　“將軍閣下昨晚思慮過甚，幾個小時之前才就寢。與您會面的時間可能會稍作推遲，還請生天目閣下稍安勿躁，安心等待。”
　　如此說完之後，接待者便恭敬的告退離去，為他們關上了門。
　　隨著時間的流逝，門外不斷響起匆匆的腳步聲，可是卻從沒有人推門而入，而是冷淡的穿過門前，走向了其他的方向。
　　起初的時候，生天目每次都會撐起身體，做出恭敬的神色。可到了後面，他的神情也漸漸暗淡起來。
　　槐詩曾經還懷疑這是什麽誤入白虎節堂的詭計，可謹慎的掃視過四周，借口去過四五次廁所之後，發現……這就是壹間普普通通的休息室而已。
　　整個府邸內壹片繁忙，侍從們有序的奔走著展開著每日的清潔與勞作。
　　時而有神情肅冷的武士以及恭敬的官員出入。
　　而除了偶爾今天添茶倒水的仆從之外，好像根本沒有人理會這兩粒不屬於這裏的塵埃。
　　倘若不是生天目有言在先的話，槐詩都忍不住開口催促了，哪怕催促不會有用。
　　無奈之下，只能安心等待。
　　這壹等，就是壹整天……
　　……
　　……
　　正午時分，丹波內圈，碼頭區，壹片繁忙。
　　這或許是丹波圈裏和其他區域交流最頻繁的地方了，京都的五個港口之壹，就坐落在這種地方。
　　雖然受限於泊位的建設，無法停靠大型船只，但因為地理位置和魚汛的原因，吸引了大量捕魚船的停靠。
　　尤其是每年夏秋兩季，正是最繁忙的時候。
　　剛剛歸港的捕魚船正在繁忙的卸貨，而來自各個生鮮市場的批發商們早已準備就緒，貨車碾著地上的海水和魚鱗頻繁出入，而在刺鼻的腥氣裏，不少料理店的采購者也在等待著相熟商家的出貨。
　　帶著渾身的海腥味，剛剛到地上還沒壹個小時的漁夫高橋擦著頭上的汗，手裏笨拙的完成了賬目的計算，確認無誤之後，看了看身旁，發現沒人之後，在嘈雜的市場中揚聲大吼：“阪本！阪本！死哪兒去了，過來搬貨！！”
　　就在他身後的漁船上，傳來了清脆的應和聲，但卻不是屬於中年男人的嘶啞回應，而是少女的響亮聲音。
　　“來了來了，請稍等壹下！”
　　堆積在壹處高達四五米的箱子便好像長了腿壹樣，搖搖晃晃的從船上踩著踏板下來。沈悶的水聲在裏面回蕩著，令高橋身旁的采購者變了臉色，忍不住後退了壹步。
　　那可是灌滿了海水和海鮮的水箱，壹旦砸下來，自己恐怕小命不保……
　　更誇張的是，這種需要鏟車搬運的巨大活物，竟然是在壹雙手的支撐下壹步步來到了他面前的。
　　最後，嘭的壹聲，放在了地上。
　　從後面擠出壹張稚嫩姣好的面孔，帶著壹只精致的鬼角，不好意思的沖著高橋笑了笑：“阪本先生說上廁所去了，讓我幫個忙。”
　　采購者倒吸了壹口冷氣，懷疑自己的眼睛。
　　這真的是人麽？
　　而高橋向來難見晴朗的表情越發的陰沈：“上廁所？我看是嫖妓去了吧！真希不要又被那家夥糊弄著頂班。”
　　“不礙事兒，反正我力氣大嘛。”
　　被稱為真希的女孩兒嘿嘿的笑了起來。
　　高橋收回視線，看向采購者：“讓您見笑了，牛島先生……預訂的東西都在這裏了，還請清點壹下。”
　　“沒關系，近江女士推薦的人，我們信得過。”
　　那個染著金發的年輕人禮貌的笑了笑，結完賬之後，客套了兩句，立刻就回頭指揮著搬運工裝車了。
　　自始至終，真希都好奇的在旁邊瞧著。這些奇怪的人身上好像或多或少的都帶著紋身，不茍言笑，但又幹脆利落，甚至連砍價的都沒有。
　　甚至都不用記賬月結，而是現付。
　　有不少漁夫都推掉了其他地方的訂單，把貨優先給了他們，而且還主動給了豐厚的折扣……
　　“附近又要開大商場了嗎？”
　　真希眨著眼睛，期待了起來：“下次可以去逛逛了！”
　　“哼，都是假仁假義。”
　　在她身後，船邊上那個正在刮魚鱗的少年冷哼了壹聲，低聲罵了壹句：“那群懷紙組的家夥，不知道在搞什麽東西……”
　　他的臉上帶著壹塊巨大的胎記，角質化的皮膚翹起來像是鱗片壹樣，在談及那個詞的時候，表情就分外的厭惡。
　　真希楞了壹下，又楞了壹下，回過頭去，感覺自己好像聽錯了壹樣，沒反應過來。
　　“俊雄妳剛剛說是……懷紙組？”
　　“嗯？真希姐妳這都不知道麽？”俊雄往海裏啐了壹口，鄙夷的說：“是城裏新來的惡棍頭子，懷紙素人，呵，為了自己做買賣，把丹波內圈所有水和蔬菜的供應全都壟斷了，想要吃獨食。”
　　“啊？”真希茫然，“懷紙素……人？”
　　“是啊，名字很奇怪是吧？”俊雄冷哼，“據說人也很下流，上次我還看到他在街上脫衣服呢，不要臉。”
　　真希感覺自己腦子轉不過來了，感覺那裏不太對：“呃，那也……不壹定是壞人吧？”
　　俊雄的動作停頓了壹下，眼眸垂落，難以掩飾仇恨。
　　“琉鬥大哥就是被他殺掉的，內山阿姨那麽好的人，現在每天都在哭……他還假模假樣的讓人上門給錢，好像誰稀罕他的臭錢壹樣！”
　　俊雄的動作停頓了壹下，捏著刀子的手已經用力到發白。
　　他低著頭，從牙縫裏擠出沙啞的聲音：
　　“早晚有壹天，我要殺掉他……”
　　低沈的腳步聲中，壹個魁梧的黑影出現在了他身後，他楞了壹下，回頭，就看到高橋冷漠的神情。
　　“小子，我最後壹次警告妳：妳的事情，我不管，下了船之後妳愛去哪裏去哪裏，但如果以後妳在我的船上再說這種小混混壹樣的話，我就把妳從這裏踢下去，明白麽？”
　　俊雄的動作停頓了壹下，不甘的頷首，低頭繼續刮魚。
　　許久，高橋轉身離去。
　　中午飯是海鮮蓋飯，不限量的魚子和三文魚，在漁船上工作就這點好，真希又吃了大半鍋。
　　吃完飯之後，高橋將真希叫進船艙裏，然後打開裏面的保險櫃，從裏面取了壹沓薄薄的紙幣出來遞給她。
　　“四十萬，這是妳的工資。”
　　“耶！謝謝高橋先生！”
　　真希如獲至寶的舉起手裏的鈔票，興奮的手舞足蹈：“這樣又能還不少欠款了，我們下壹次什麽時候再出發？”
　　“起碼要四五天之後了。”高橋搖頭，看了壹眼真希，欲言又止。
　　“嗯？怎麽了？”真希不解。
　　“……留個心眼吧。”高橋悶聲說：“我不知道妳為什麽這麽急著用錢，但上岸之後小心那些花言巧語的人，丹波內圈不比其他地方，人心險惡。”
　　他都不知道這麽傻的混種姑娘是怎麽長這麽大的。
　　壹周之前她上門找工作，要不是她力氣大能幹四五個人的活兒，而且只要普通的工資，高橋是不打算用她的。
　　原本已經做好了她幹幾天就哭天搶地的準備，結果沒想到，這壹周的時間她連軸轉幹了那麽多活兒，連叫苦叫累都沒有過。
　　傻的過頭兒了。
　　如果不是高橋看得嚴，恐怕早就被船上那群懶漢騙光了錢。
　　“誒？”真希不解：“我感覺大家都還挺好的啊，味道都不像是壞人。”
　　妳是狗麽？
　　高橋翻了個白眼，指了指艙門讓她快走，懶得理會了。
　　可臨走之前，又把她叫住了，神情嚴肅：“俊雄的話，不要在外面傳……那只是毛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傻話而已，知道麽？”
　　真希茫然的點了點頭，似懂非懂的樣子。
　　壹副傻樣，讓高橋心更煩了。
　　這麽沒腦子，別壹上岸就被人騙到什麽地方裏去吧，想想到時候的後果……
　　“餵，真希！”
　　他嘖了壹聲，起身追出去，問道：“之後幹活兒的地方找到了麽？”
　　“啊？”真希回頭。
　　“我……我……”
　　高橋猶豫了壹下，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妳不是說妳以前在廚房裏打過下手麽？我有壹家相熟的料理店，最近正在招工……”
　　“誒！哦哦！好的！”真希興奮的瞪大眼睛，沖過來，握住了他遍布老繭的雙手，“請務必介紹給我！”
　　嘎嘣壹聲脆響。
　　高橋的臉綠了。
　　“真希，妳……”
　　“嗯？高橋先生妳怎麽哭了？”
　　“妳先松手，我手腕脫臼了……”
　　……
　　……
　　“哎呀，幸好沒事兒，高橋先生對不起……”
　　手裏拿著高橋給自己的地址和名片，下船之後的真希依舊不安的回頭看向港口的方向，苦惱感嘆：“我好像又搞砸了。”
　　“真希姐妳才要小心點呢。”
　　她身旁的俊雄哼了壹聲：“那種中年單身老男人，說不定才是心懷不軌，妳長得這麽好看，萬壹哪天他色欲熏心，對妳做什麽……”
　　“好啦，好啦，別這麽說，高橋大叔也有自己的難處的。”真希笑呵呵的揉了揉他的頭發：“接下來妳去哪兒？”
　　“我……不知道。”俊雄的臉色落寞：“大哥走了之後，內山阿姨這兩天都很難過，我不想打攪她了。”
　　“就是這個時候才需要人安慰吧，妳在想什麽呢？家人可是很重要的哦！”
　　真希用力捏了壹把他的腦袋，直到俊雄連番痛呼才松開手：“好了，錢不要亂花，給內山阿姨買個禮物吧，她也壹定很想念妳。”
　　“嗯……”
　　“怎麽啦？別難過了。”真希想了想，提議道：“我請妳吃拉面怎麽樣？不限量哦。”
　　“切，又不是漫畫，除了大叔之外哪裏還有人會喜歡那種東西啊。”
　　“誒！拉面明明很好的，又便宜，熱量又高，還可以讓人吃的很飽，有時候加面都可以免費……”
　　真希絮絮叨叨的說道：“總之，長身體的時候，壹定要多吃才行，走了走了。”
　　壹直拽著俊雄去吃了壹頓拉面，然後監督著他給內山阿姨買好禮物之後，真希還是不放心，很態度很堅決的將俊雄送到了地方。
　　“都這麽晚了，不用妳送啦。”
　　越是到了地方，俊雄就越是抗拒，不敢進門。而真希則幹脆利落的挽起袖子，壹拳打在了旁邊的墻上。
　　“我很有力氣的，不用擔心。”
　　嘭的壹聲，墻上就多了壹個大洞。
　　哪怕知曉她怪力的俊雄也頓時瞪大了眼睛，那些暗巷中不懷好意探出頭來的人齊刷刷的吞了口吐沫，然後縮回了陰暗裏去。
　　“行了，快走，內山阿姨壹定在等著妳呢。”
　　她拍了壹把俊雄，把他推到了破敗的門前。
　　俊雄深吸了壹口氣，鼓起勇氣，敲響了門，無人回應，又敲了壹下，還是無人理會。
　　寂靜裏，兩人對視了壹眼，心中浮現不好的預感，可很快，門就開了。
　　並沒有預想中的愁雲慘霧和壹片淒清，家庭內壹片溫馨和諧的氛圍，撐著拐杖的老人將壹位面對笑容的中年女性送到了門口，看到兩人之後，頓時不可置信。
　　“俊雄，妳終於回來了？”老人驚喜的抱住了眼前的孩子：“還帶了朋友們，快請進來，快請進。”
　　“這位就是俊雄麽？”中年女性笑了起來：“果然像內山女士說的壹樣年輕可愛。”
　　“阿姨，她是誰？”俊雄看向那個女人的眼神警惕起來。
　　“真沒禮貌。”老人拍了壹下他的腦袋：“不要失禮，這幾天，壹直是這位園田小姐過來安慰我，幫我的忙。”
　　“哪裏哪裏，同為互助會的成員，只是做了分內之事而已。”
　　園田女士笑瞇瞇的擺手：“我先走了……兩位如果有空的話，也可以來互助會參與活動啊，大家壹起互相幫助才能戰勝困難。”
　　再客套了幾句之後，她便轉身離去。
　　真希疑惑的站在原地，看著她離去的方向。
　　那個大姐，身上有奇怪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