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三百九十七章 黑色的太陽

　　葉芝感覺自己做了壹個漫長的夢。
　　在夢中，他經歷了無數折磨，從槐詩鬥爭，廝殺，最後，脫困而出，甚至，反殺了槐詩，帶著命運之書，回歸了黃金黎明。
　　不止是其他人，就連茉德都對自己另眼相看。
　　難以置信，自己竟然能夠成就如此不可思議的偉績。
　　在葉芝的堅持和努力之下，她終於感受到了自己的真心和誠意，兩人突破了諸多的阻隔，在漫長的時光之後，終於走在了壹處。
　　在徹底戰勝了天國譜系，取得了理想國的壹統之後，茉德也終於接受了自己的求婚。
　　自己經過了秘儀的轉化，成為了真正的人類。
　　和她手拉著手，走進了婚姻的殿堂。
　　所有人都微笑著坐在賓客席位上，為他們獻上了祝賀的掌聲。
　　主持婚姻的牧師捧著聖典，莊嚴的發問：“茉德女士，妳是否願意嫁給葉芝先生，從此和他相伴壹生，不離不棄？”
　　“我願意。”
　　美人紅著臉頰點頭，不勝嬌羞。
　　“那麽葉芝先生……”牧師看過來。
　　“我願意！”
　　葉芝甚至等不到他問完，斷然回應。
　　牧師和煦壹笑，祝福的凝視著眼前的這壹對相愛的情侶，可是卻沒有取出戒指。
　　在凝固的時光裏，那似曾相識的年輕牧師坐在聖壇上，疑惑的俯瞰著他的面孔：“到此為止了麽，葉芝？”
　　他問：“妳所渴望的，只有這樣麽？妳所希望的人生，只有如此卑微麽？”
　　為什麽……
　　等等，似乎哪裏不對。
　　葉芝茫然，疑惑的看著那壹張面孔，看著他的眼睛。
　　漆黑的眼睛。
　　眼瞳中倒映著自己的面孔，如此蒼白。
　　渺小的宛如塵埃。
　　就只有，如此麽？
　　他所渴望的……
　　“不！”
　　葉芝惱怒的反駁：“這才是剛剛開始！妳又懂什麽？！像妳這樣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的小鬼，又怎麽會懂得黃金黎明的夙願和理想！”
　　“那麽，讓我看看吧——”
　　槐詩微笑著，翻開了新的壹頁：“妳們所期望的未來。”
　　時間，壹晃而過。
　　經過了壹次諸界之戰，又壹次諸界之戰。
　　無何有之鄉在地獄中越發的龐大，越來越多的天選之人誕生，越來越多的升華者意識到了現境無藥可救，投向了深淵。
　　擁抱金色的黎明。
　　黃金黎明再迅速的壯大，成長，漸漸的掌握了更多的威權和力量！
　　壹直到，在又壹次諸界之戰的激戰中，徹底搗毀了三大封鎖，長驅直入，掌控了白銀之海，為全人類帶來了理想的未來和這壹份黃金黎明所饋贈的福音。
　　世界在哀鳴中毀滅，沈入黑暗之中。
　　龐大的碎片和無何有之鄉的結合。
　　深淵之中，屬於黃金黎明的時代，終於到來！
　　此刻，葉芝俯瞰著眼前那瑰麗的世界，深淵中那宛如奇跡壹般的輝光，已經心醉神迷。
　　可就在身後的，槐詩卻疑惑的發問：“然後呢？”
　　葉芝皺眉。
　　“妳們所欲望的世界，就只有這樣麽？”槐詩笑了起來：“毀滅了現境，然後用現境的邊角料，造出壹個垃圾？”
　　“這才剛剛開始！”
　　葉芝皺眉，冷漠的瞥著他：“理想國的余孽，終究是無法理解深淵的本質！”
　　“那麽，然後呢——”
　　槐詩又掀開了新的壹頁：“讓我看然後。”
　　於是，千年，萬年，壹晃而過。
　　獲得永生的天選之人們在黃金黎明的引領之下，向著地獄之王們發起了戰爭。
　　壹個百年，牧場主的至福樂土在黃金黎明的凝固聖殿之下分崩離析。不可壹世的地獄之神淪為了無何有之鄉的引擎和能源，狂怒的咆哮，哀鳴著，卻無從反抗自己的命運。
　　兩個百年，和亡國的漫長戰爭中，他們終於將這不可思議的霸主所徹底擊潰，新的國度和世界在深淵中崛起。
　　三個百年，最後壹只侏儒王變成了標本，被放進了博物館中珍藏，就擺放在大君的頭顱旁邊。
　　第四個百年，就連重生的石之母和原初裂痕都被熔煉為了龐大的世界，成為無何有之鄉的嶄新延伸。
　　壹千年之後，整個深淵在已經在黃金黎明的掌控之中，每壹座地獄中都有天選之人的白塔拔地而起。
　　前所未有的輝煌降臨了。
　　即便是剛剛誕生的嶄新世界，也不過是黃金黎明掌心中的玩物。
　　他們屹立在了整個深淵的最巔峰。
　　“看到了嗎！如此輝煌！這就是我們所成就的壹切！”
　　葉芝大笑，展開雙臂，前所未有的喜悅，向著不散的陰魂展示：“這就是汝等無緣的遠大前程。”
　　“所以呢？”
　　槐詩托著下巴，好奇的發問：“接下來，又會發生什麽？還會有什麽等待妳們？”
　　“什麽都不會發生，再不會有任何東西阻礙我們的輝煌和文明！”葉芝斷然的說道：“我們成功了！”
　　“或許。”
　　槐詩憐憫的聳肩，好奇的問：“可是這樣真的好麽？葉芝，這樣就是最好麽？妳們所能創造的最好？”
　　“這樣真的有意義麽？”
　　陰魂輕笑著，翻開了下壹頁。
　　漫長，又漫長的時光。
　　不知道究竟經歷了多少次世界的生滅。
　　黃金黎明壹次次的壯大，不斷的進化，蛻變，構建起輝煌又燦爛的文明，壹次，又壹次。無數苦難接連不斷的襲來，可那些苦難打不倒他們，只會讓他們變得更強。
　　好幾次，他們都瀕臨滅亡的險境，可很快，他們又會成長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到最後，即便是深淵也無法毀滅他們。
　　他們的時代持續到了永恒。
　　然後，又在永恒的時光中，漸漸的雕零。
　　即便是葉芝如何奮盡全力的去引領他們發展，可抵達了巔峰之後的天選之人們卻漸漸的沈寂。
　　不知何時，龐大的版圖在地獄中分崩離析。
　　壹座座高塔陷入了黑暗裏。
　　潮汐湧動著，漸漸蠶食。
　　直到這前所未有的龐大偉業在葉芝的面前崩潰，落入混沌之海的最深處，同其他的偉業殘骸被壹同埋葬。
　　“簡直可笑，怎麽可能！”
　　葉芝咆哮，憤怒的指控：“我絕對不接受這樣的結果！”
　　“這壹份決心，誠然可敬。”
　　槐詩微笑著，頷首，將翻過的紙頁重新掀開：“那麽，讓我們，重新再來。”
　　時光逆轉，偉業重建。
　　這壹次，葉芝從壹開始就做好了準備，為那遙遠的未來所等待的考驗所奮鬥，突破萬難，聯合壹切，最終重新戰勝了曾經的頹敗和難關。
　　然後，又壹次在無止境的時光之中，迎來雕零。
　　“再來！”葉芝的眼瞳猩紅：“讓我再來壹次！”
　　“好的。”
　　槐詩微笑著，如同魔鬼。
　　於是，再來。
　　壹次次的再來，壹次次的輪回，壹次次的破滅和消亡。
　　無以計數的時光在書頁的翻卷之間接連不斷的輪回，壹次次的重啟，壹次次的結束，自葉芝的吶喊和咆哮裏。
　　漸漸的絕望。
　　癲狂。
　　麻木。
　　最後，被那無窮盡的疲憊所淹沒。
　　茫然的，跪倒在偉業的廢墟之中。
　　“生存的盡頭只有毀滅，不是嗎？”
　　在他的面前，那個消瘦的男人捧著命運之書，白發斑駁，憐憫的俯瞰：“妳所做的，妳們所做的，黃金黎明所期望的，歸根結底，都毫無意義……”
　　“那什麽有意義？！”
　　葉芝哀鳴：“究竟如何才能繼續延續……”
　　“壹切都無意義啊，葉芝。”
　　槐詩彎下腰，看著他的眼睛，告訴他：“妳們所青睞和鐘愛的延續，如此的短暫。”
　　“抗爭，反抗，存活，希望，忍耐，爆發，迂回，直接，順從，滅亡……妳所愛的，都只不過是短暫的幻象。”
　　他伸手，撫摸著絕望精魂的頭發，“從妳們選擇低頭的瞬間，便開始了壹廂情願的美夢。”
　　“現在，夢破滅了，葉芝。”
　　他說，“妳該醒了。”
　　那壹瞬間，壹切都灰飛煙滅。
　　壹次次毀滅中所積累的結果，無以計數的事象所幻化的洪流如同暴風雪壹樣，吞沒了他，籠罩了他的靈魂。
　　在那絕望和毀滅的風暴中，葉芝再度跋涉前行，向前，壹直到無路可走。
　　在他的前面，只剩下壹片黑暗。
　　那便是黃金黎明所選擇的道路，無數地獄所形成的深淵。
　　“妳看向深淵的時候，深淵不會看著妳。”
　　槐詩坐在那懸崖的邊緣，回頭，微笑著，引領著他向下俯瞰：“因為即便是深淵也終將死去，瞧啊，這空無壹物的所有，便是妳們所追求的未來。”
　　壹片虛無的未來。
　　葉芝呆滯的凝視著這壹切，再也忍不住，靈魂中的絕望，淒厲悲鳴。
　　“那還有什麽？！”
　　他嘶吼著，質問：“那還能剩下什麽！”
　　“當然是結果啊，葉芝。”
　　槐詩凝視著那壹片黑暗，無聲的笑著：“哪怕是深淵也將被毀滅，可是，滅亡的盡頭，壹定會有終結在等待妳。”
　　現在，伴隨著槐詩的話語，深淵鳴動。
　　屬於他們的終結從黑暗中升起。
　　綻放萬丈光芒。
　　籠罩天空和萬象。
　　暴虐的巨輪回旋著，輻射著無窮的黑暗和永恒的絕望。
　　降下了最終的毀滅。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在秘儀之中，葉芝哽咽著，雙眸，崩裂出兩行血淚，可嘴角卻忍不住浮現出呆滯的笑容，如此的喜悅。
　　最後，看向了馬瑟斯的所在。
　　告訴他。
　　“我看到了。”他說，“黑色的……太陽！”
　　在那壹瞬間，愚者再顧不上其他，怒吼著，向惡魔下達了命令，但已經晚了。
　　葉芝的靈魂徹底的崩潰。
　　在事象和源質的洪流之中。
　　那壹張面孔迅速的衰老，浮現皺紋和裂隙，以及背後的空洞，自朽壞之中向內坍塌，形成了他壹生所追逐的結晶。
　　命運之書的輪廓從那破碎的精魂中升起。
　　威權展開，書寫著最後的結果，用他的壹生，他的絕望，他的靈魂，還有他的壹切，編制成了最後的結尾。
　　那個至關重要的句號。
　　黑暗而莊嚴的日輪，從風暴中，緩緩升起。
　　籠罩萬象。
　　浮現在無何有之鄉的頂穹之上。
　　下壹瞬間，無聲爆裂。
　　黑暗奔流，吞沒了壹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