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壹百壹十二章 取材

　　決策室裏，玄鳥的表情抽搐著。
　　端著茶杯的手，微微顫抖。
　　牙疼。
　　這他媽的都是什麽事兒啊……
　　我當初怎麽就沒把這丟人的玩意兒打死呢？壹了百了，多好。
　　原本他壹直覺得誇父雖然憨壹點傻壹點懶了壹點喜歡作死了壹點缺乏了女人緣了壹點，但起碼孩子還是好的，還能拯救壹下，大不了多來點挫折教育嘛。
　　結果那麽多挫折沒讓這憨批醒悟半點，現在反而直接作死撩到姥姥家去了……
　　真·姥姥家。
　　青帝老太太是什麽輩分的？
　　是玄鳥見了都要持後輩禮的大家長！他的老師上壹代的陸吾，見到了都要規規矩矩的喊壹聲句姐……
　　結果妳這憨批怎麽就能載歌載舞的往死路上走呢？
　　拽都拽不住。
　　真以為輿岱山後面那壹片木魅屍林是憑空長出來的麽？
　　看來之前填海眼給的教訓還是不太夠。
　　玄鳥端著茶杯，面無表情的決定了未來的安排：等回來再找個由頭送去讓提爾揍兩頓吧……
　　這方面，誇父和青帝匯合，超常規的輸出和防禦再加上不講道理的治療手段和回復效果，完全不用擔心了。而另壹頭還有混沌和白澤的配合，也用不著他去操心。
　　至於場中……
　　他的視線，望向了風雪皚皚的凍城之中。
　　望著降臨在那壹片死城中的贊頌者，還有走進大樓中的槐詩。
　　事情變得有趣起來了啊。
　　……
　　……
　　水晶燈的光芒照射之下，大廳裏氤氳著柑橘科的芬芳氣息。
　　輕柔的旋律回蕩在耳邊。
　　不遠處的茶座和酒廊中傳來了談笑的聲音。
　　暖風撲面而來，讓槐詩恍惚壹瞬。
　　“姓名？”
　　前臺之後的經理擡頭問道。
　　“……”
　　槐詩表情的抽搐了壹下，回頭，看向窗外，窗戶外，冰天雪地的死寂城市宛如廢墟，寒風嗚咽著，冰雪從天上無止境的墜落。
　　可當他再擡頭看向眼前的壹切，便油然有壹種不真實的飄忽感。
　　當他踏入這裏的那壹瞬間開始，仿佛就進入了另壹個世界，另壹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夢裏。
　　現在，夢裏的角色就站在槐詩的眼前。
　　“姓名，先生。”前臺經理彬彬有禮的問道。
　　“羅素。”
　　槐詩秒答。
　　“好的，槐詩先生。”前臺經理低頭記錄著：“年齡？”
　　“……九十？壹百多？沒留意，妳就當我很老了吧。”槐詩嘆息。
　　“十九。”
　　前臺經理繼續寫道，擡頭看了他壹眼之後，又低頭繼續：“性別的話，應該是男沒錯了。”
　　“放肆，妳膽敢假設我的性別？”槐詩的眉頭豎起，就差把‘耗跌油’寫在臉上。
　　可滿面微笑的前臺經理依舊未曾在意。
　　只是將壹張黑色的卡片推到了槐詩的面前。
　　“很遺憾無法為您再提供住宿和餐飲服務，不過，我猜您也未必是為此而來。”前臺經理頷首，微笑道別：“電梯在您的右手邊，店長會在頂樓的會客室接待您。”
　　“……”
　　沈默裏，槐詩低頭看著桌子上的黑色卡片，許久，嘆了口氣，拿起來，轉身向著電梯走去。
　　只是，走了兩步之後，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壹眼身後。
　　歌舞升平的酒店大堂裏，依舊回蕩著輕柔的音樂。
　　“餵，妳們還活著麽？”他向前臺經理問道。
　　低頭處理工作的前臺經理微微壹笑，並沒有回答。
　　只是彎腰，撫胸行禮。
　　恭謹的送別。
　　電梯合攏。
　　在格調高雅的古老風格環繞之中，電梯內的槐詩感覺自己在平穩的上升，到最後，停在了最頂部的位置。
　　在開啟的電梯門外，只有唯壹的道路。
　　紅毯的盡頭是壹扇洞開的房門。
　　辦公桌的前面，披著黑色禮服的中年人身子筆挺，向著來客微微頷首：“歡迎光臨，槐詩先生。”
　　“說真的，我不確定，這究竟是幻覺還是什麽。”
　　槐詩環顧著四周，伸手，觸碰了壹下瓶中的花朵，花朵仿佛也感受到了同源的氣息，回饋以真實而細微的喜悅。
　　“就當做過往殘留的幻影也沒什麽關系吧。”
　　店長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引手示意槐詩坐下：“像我們這樣的幸運兒，能夠機緣巧合延續至今，已經是蒙受了奇跡的庇佑。
　　就算變成了幻覺，好像也沒什麽不可接受。”
　　“這是什麽考驗麽？”槐詩好奇的問道：“妳們發布任務，我來幫妳們解決，然後解決之後，妳們把東西給我，我轉身走人什麽的……”
　　“啊？”
　　店長楞了半天，好像發現了未曾預料的道路：“還可以這樣麽？”
　　“……難道不是這樣麽？”槐詩傻眼。
　　“當然不是啊。”
　　店長攤手：“壹群過往的幻影，難道還會有所欲求麽？況且，我們想要的東西，早已經有人給我了。”
　　說到這裏的時候，他便露出了緬懷的笑容。
　　“相比之下，我反而更加的好奇……”
　　店長忽然問：“您所求為何物呢，槐詩先生？”
　　當發出疑問的時候，那壹雙平靜的眼瞳裏仿佛充盈著某種瑰麗的輝光，映照著槐詩的靈魂和意識。
　　不容拒絕的發問。
　　也容不下任何的謊言。
　　等待來自那個靈魂最深處浮現回答。
　　然後，當答案浮現的壹瞬間，楞在了原地……
　　“我想要幸福的度過壹生。”槐詩回答。
　　這樣的願望和渴求，令湧動的蓋亞之血陷入了遲滯和沈默。
　　究竟是太過於渺小，還是太過於貪婪呢？
　　難以評價，可是卻不在實現的範圍之內……
　　“太強人所難了，槐詩先生。”店長尷尬的擦了擦汗：“能換壹個麽？”
　　“……唔，世界和平？”
　　槐詩試探性的再問：“或者，抹除地獄？”
　　店長再度嘆息：“怎麽想都不現實吧。”
　　“也對，超綱了點。”
　　槐詩撓了撓頭：“容我想想，這個，壹時半會兒的，妳忽然問，我也想不出來……”
　　“沒有關系，您可以認真思考。”店長安慰道：“只要想到的話，隨時拿著那張卡來告訴來我都可以。”
　　短暫的停頓之後，他忽然露出了同情的眼神：
　　“只不過，您恐怕沒多少時間了——”
　　那壹瞬間，槐詩的身體中，驟然有死亡預感湧現。
　　十指收縮，猛然下意識的握緊。
　　就在極意·交響的感知領域之內，出現了前所未有的雜音！
　　某個龐大的、詭異的，仿佛聖詩班壹般的詭異節律，忽然插入了凍城自有的鳴動之中，然後迅速的篡奪了主位，將壹切雜音調伏消去。
　　天地之間壹片靜寂。
　　只剩下了最後的兩個聲源。
　　當槐詩猛然回頭，看向窗外的時候，便窺見那個自大地之上展開雙翼，迅速升起的龐大身影。
　　——至福樂土·贊頌者！
　　而贊頌者，也看向了他。
　　黑袍之下的蒼白面孔，浮現出屬於獵食者的興奮笑容。當他揮手時，便有來自空氣的鳴動匯聚與壹處，迅速收束。
　　緊接著，仿佛慘叫壹般的聲音自指尖迸射而出，向著槐詩，如同巨炮開火那樣，瞬間跨越了漫長的距離，來到了槐詩的眼前。
　　槐詩不假思索的拔劍，劈斬。
　　感受到極意中所傳遞而來的感知反饋——那和自己的交響截然不同，但是又好像某種範圍內如出壹轍的東西。
　　虛無的聲音和其中的情感被賦予的實質，絕望的慘叫同美德之劍的鋒刃碰撞，火花飛迸。
　　槐詩向後滑出了數米。
　　眼前的幻境終於被這唐突而躁動的雜音所擊潰了，暖意和熏香，乃至典雅的室內裝潢都消失無蹤。
　　包括店長在內。
　　留在這壹座破敗會客室內的，只有長桌之後壹具被冰霜覆蓋的骸骨，早已經逝去的死者領口上還別著店長的胸針。
　　隱隱的遺憾嘆息在風中壹閃而逝。
　　可槐詩已經來不及感慨。
　　呼嘯聲破空而來。
　　灰黑色的身影悍然擊潰了數層樓板之後，從天而降，砸落在了槐詩的面前。兜帽之下，蒼白面孔緩緩擡起，沾染著壹絲血漬的嘴角露出了饑渴的笑容。
　　“初次見面，槐詩先生。”
　　贊頌者頷首，致以問候：“實話說，這壹次會面，在下已經神往許久。”
　　“嗯，畢竟我很有名嘛，預約得花點時間。”
　　槐詩端詳眼前的敵人，可怎麽都沒有印象，疑惑撓頭：“那個啥，咱倆見過麽？”
　　“並沒有。”
　　贊頌者搖頭，耐心十足的回答道：“您壹直都不願意來諸地獄音樂協會的總部，我因為工作原因，也沒什麽和您碰面的機會。”
　　說著，他擡起手，展示出壹個音符環繞的權杖標記。
　　頓時令槐詩恍然。
　　災厄樂師！
　　“啊，同行哦，妳不早說！可嚇死我了……”
　　他壹拍腦門，好像他鄉遇故知壹般，熱情的寒暄道：“您這是在哪兒高就啊？”
　　“至福樂土。”
　　贊頌者回答：“在聖詩班從事演奏工作。”
　　“好地方啊，山清水秀，養人啊。而且還在毀滅要素手下幹活兒，前途遠大。”槐詩拍手贊嘆：“老兄妳條件這麽好，結婚了麽？”
　　“喪偶許久。”
　　贊頌者感慨，“孩子雖然有兩個，不過都沒繼承到什麽天賦，可惜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嘛，妳們至福樂土好去處那麽多，可惜什麽。”槐詩安慰道：“老兄妳年輕有為，以後多找幾個老婆多生幾個就是了。”
　　“有機會再說吧。”贊頌者搖頭，惆悵壹嘆，“這壹次冒昧登門拜訪，也是有求於閣下。”
　　“好說好說。”
　　槐詩把胸脯拍的邦邦響：“大家同為災厄樂師，哪裏什麽求不求的，妳直說就是了。”
　　“實不相瞞，這些年，在下潛心靜修，苦思冥想，想要為吾主創作壹篇嶄新的樂章，奈何在第 二 章的部分就遭遇難關，困頓許久。
　　所以，才會特地前來……”
　　那壹瞬間，惡臭的氣息在風暴之中撲面而來，贊頌者咧嘴，露出了四顆尖銳的犬齒，再不掩飾肺腑中的渴望：
　　“——取材！”
　　等待他的，是槐詩手中燃燒的大斧。
　　還有，蓄力許久之後，令整個凍城都為之鳴奏的交響樂章。
　　《四季協奏曲·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