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四章 無竅白象

　　涼亭內。
　　盧通揚起頭顱，壹只龍爪按在石桌上，道：“齊道友，五年之期已經過去近半年，盧某的法門現在在哪裏？”
　　齊漭漭坐在對面，擡手取出那枚雷珠擺在桌上。
　　他瞇了下眼睛，道：“道友在故意戲耍我？”
　　“哎。”
　　齊漭漭嘆了口氣，道：“其中有難言之隱，請道友諒解。”
　　“因為什麽緣故？”
　　盧通直接追問。
　　上次向擒氣宗求蛟龍之法，沒有到手。這次在洞海宗求鞭法，也無法到手。
　　如果不打聽清楚，下壹次或許還會碰壁。
　　齊漭漭蹙了下眉頭，略作沈默，道：“宗門有令，凡是與神龍相關的傳承，不拘於風雷、五行全部禁止傳授。”
　　盧通睜大雙目，心中十分意外。
　　“為什麽？”
　　“不清楚。除了龍外，還有火鳳、蛟龍、以及其他的近百種強橫妖獸，相關傳承全部被封存。”
　　他稍作思索，逐漸蹙起眉頭。
　　“只是洞海宗如此，還是各宗都有類似命令？”
　　“不止我們。《叱雲鞭》無法求得，我本想用玄變宗的壹道神龍身法替代，可惜玄變宗也有類似秘令。”
　　盧通心中動念。
　　龍法不外傳，各宗統壹行事，肯定有仙人出面，說不定是由古仙之地傳出的命令。
　　齊漭漭看了壹眼神色，取出壹個匣子擺在雷珠旁。
　　“我猜道友打算借鞭法參悟神龍身法，龍、蛟之屬已經不可及，這是壹本無骨風蛇的身法，此蛇身法縹緲，也有可取之處。”
　　雷珠、匣子並排擺放。
　　盧通掃了壹眼，道：“區區壹道風蛇之法，換不來雷珠。”
　　“我再加壹條消息。”
　　“嗯？”
　　他看向齊漭漭。
　　齊漭漭道：“北方妖府有大妖南下而來，似乎與各宗門都有牽連。此事真假不知，道友自行分辨。”
　　妖府，地府的勢力，那裏妖多、人少，各種妖獸以族而聚，占山為城。
　　盧通擡爪取過匣子，道：“他們來幹什麽？”
　　“不知道，只知道不是敵人，而且似乎是在挑選主人。”
　　“主人？”
　　他十分疑惑。
　　“我宗的臺陶師兄，乃是掌門弟子，去年收了壹頭純血金猿。玄變宗的壹位真傳，近年身邊也多了壹只三目紫蛇。”
　　齊漭漭的神色逐漸多了些茫然，道：“以他們的身份，壹定達成了某種交易。”
　　又有變化發生。
　　盧通心頭微沈。
　　自從自珍王指點之後，已經專門讓人留意，可還是沒有找到機會所在。從各種變化看，再不盡快抓住，機會就要離開了。
　　他思索了幾下，收起匣子，道：“道友是否知曉，鬼城那裏什麽時候開始動手？”
　　“具體時間不清楚，聽說是近兩月。”
　　……
　　第二天壹早，盧通再次前去拜見原真人。
　　相熟的侍女迎南早在樓內等候，在她的指引下，用了幾息功夫就登上頂層，進入走廊盡頭的房間。
　　“擒氣宗盧通，拜見真人！”
　　原真人正站在窗邊，回過頭打量了壹眼，微微頷首，道：“不錯。聽說妳實力大進，今日壹見所傳非虛。”
　　“承蒙真人誇贊。”
　　“如今可有把握對付甲象書院的弟子？”
　　盧通輕吸壹口氣，道：“弟子願意壹試。”
　　修行數十年，幾番涉險，已經有了和書院弟子壹較高低的底氣。
　　“好。”
　　原真人取出壹副畫像，道：“此妖名為白傾，乃是壹頭無竅白象，也是甲象書院弟子。妳可敢接下？”
　　“願替真人分憂。”
　　盧通擡起雙爪，畫像直接落入爪中。
　　他快速瞥了壹眼。
　　壹頭白象，體型渾圓、表皮光滑，眼睛處是壹條細縫，幾乎看不見眼球，耳朵也緊緊蓋在身體表面。
　　“去吧，此妖實力不凡，身邊還有兩個蟒象天兵，回去早做準備。”
　　“是。”
　　返回山谷。
　　盧通把畫像掛在樹上，定定地看了近壹炷香，然後取出紙筆，開始給典四兒寫信。
　　書院弟子實力懸殊，值得原真人親自針對，必定是身具傳承、實力不俗的最強壹類，所學的甚至可能是妖仙傳承。
　　他近年實力大漲，但是仍不敢有絲毫大意。
　　壹夜思索。
　　第二天，盧通正在房內休息時，門外傳來壹個聲音。
　　“盧兄？”
　　“盧兄可在？”
　　盧通躍身而起，腦筋迅速轉動壹下，沒有想出誰會如何稱呼自己，幹脆直接走出房間。
　　開門壹看瞬間眼睛壹亮。
　　“庸兄？”
　　來人不是修士，而是鷹頭、蛇身、三對細長燕翅，正是遵天商會的庸慵。
　　當年白巧嫁入洞海宗時，二人曾壹起擡輦。
　　二人交情不算深厚，但是故人來訪，終歸是壹件喜事。
　　互相招呼了壹番，進入亭內坐下。
　　盧通取出酒壺，倒了兩杯，道：“請。”
　　“好。”
　　壹起飲下壹杯。
　　盧通眼含笑意，道：“想不到會在這裏見到庸兄，看來妳我緣分不淺。”
　　“當年送親之後，我壹直在附近走動，壹直到湖亂了才離開。這次受邀前來，聽角竹箏說起，才知道盧兄竟然也在這裏。”
　　“洞海宗邀請遵天商會壹起鏟除鬼城？”
　　“不是。”
　　庸慵轉了壹下鷹頭，道：“是角竹箏邀請我們。”
　　盧通心頭微動，很快猜出了，遵天商會多半是用來對付蟒象天兵的。
　　只是……
　　遵天商會不是普通勢力，身為神靈天生、地養，自身財富無數，角竹箏竟然可以請動他們。
　　“近年四處皆亂，道友想必受苦了。”
　　“哎，苦不堪言。”
　　庸慵長嘆壹口氣，又幹完壹杯酒。
　　盧通端起酒壺添滿。
　　神靈，因天地而生，也因此而傷。如今天下煞氣肆虐，五行混亂，對他們而言幾乎相當於鑿洞放血。
　　他問道：“近年很少聽說神靈之事，道友等在什麽地方奔波？”
　　“極少外出。我等實力大損，這些年壹直在收縮人手。只有壹些人、妖眷屬，在各地奔走，尋找到機會才會派人出來。”
　　“機會？”
　　“嗯。”
　　庸慵不願多說，再次端起酒杯，道：“道友這些年去了哪裏，為何沒有半點消息？”
　　“去了壹趟地府。”
　　“難怪。”
　　二人隨口攀談，壹直說到大日高懸才終於停下，壹起出門找了壹家酒樓，繼續喝酒、對談。
　　時光飛逝，轉眼五天之後。
　　盧通正在擺動典四兒送來的破甲法寶“牛角雙錐”，山外突然響起壹聲聲震天鼓響。
　　“咚！”
　　“咚！”
　　鼓聲震蕩，天上殘雲瞬間瓦解。
　　盧通縱身飛起。
　　只見浪歌山上人影四動，不知道什麽時候，天上、湖上等布滿了各種大小船只。
　　“盧通，速來鯨舟。”
　　角竹箏的聲音。
　　他直接騰空而起，朝浪歌山正前方的鯨舟飛去。
　　舟內，人影林立，其中不少都是熟悉的面孔，官同天、張超父、庸慵……
　　角竹箏身著壹襲長絨大襖，站在最上首處。
　　盧通落在庸慵旁邊，小聲道：“今日動手？”
　　“嗯。”
　　人影陸續趕至，幾息功夫房間內已經或站、或坐了二十多個人影。
　　角竹箏睜開雙眼，挨個盯了壹眼，擡手丟出壹枚玉符。
　　“官同天，鐵煉獅在巴家口，妳去解決。”
　　“好。”
　　接著又繼續扔出玉符，道：
　　“阿星，妳去攔下頌河的妖獸。”
　　“長嶽，小有宗弟子在幹龍塘，妳去解決。”
　　“佟捷真，扶晨城修士在響水山……”
　　壹個個吩咐下去，房內人影迅速減少。
　　盧通看著角竹箏，心中漸漸多了壹絲佩服。
　　變了。
　　幾年不見，角竹箏長進了，殺氣也濃了。
　　不壹會兒，只剩下盧通、庸慵。
　　角竹箏道：“庸慵，蟒象天兵的大部駐紮在大龍潭，妳的神兵能不能擋下？”
　　“自然。”
　　庸慵神色十分平靜，道：“道友只需記住我們之間的約定，蟒象天兵交給遵天便是。”
　　“好，有勞！”
　　角竹箏拱手行了壹禮。
　　庸慵振翅飛起，朝盧通點了下頭，化作壹道金光遁走。
　　盧通、角竹箏互相對視。
　　角竹箏沈默了壹會兒，道：“妳又強了。”
　　“略有長進。”
　　角竹箏輕輕搖了下頭，走到盧通面前，道：“我‘聽’不到妳的心跳，我的手段已經傷不了妳。”
　　盧通眨了下眼，沒有開口。
　　即使在十年前，角竹箏的手段也殺不了他，有血靈傍身，只要聲音無法傷及神魂，即便心臟碎了也可以補全。
　　角竹箏道：“我求原真人解決那頭象妖，沒想到竟然會找到妳。”
　　“它在哪裏？”
　　“妳親手奪下的地方。”
　　盧通想了壹下，道：“瀑水山？”
　　“嗯。”
　　角竹箏閉了壹下眼睛，再次睜開已經恢復冷色，而且還多了壹絲高高在上，轉身道：“去吧，殺了此妖，我送妳壹場大造化。”
　　盧通看著角竹箏的背影，心中有些疑惑。
　　送人造化？
　　以角竹箏的實力，還不夠如此。
　　壹息後眨了下眼，暗自想到，這次攻下鬼城，角竹箏功勞極大，或許還有資格提攜其他人。
　　“好。”
　　……
　　天上，三色雲、黑雲互相磨滅。
　　雲動如水，壹股股雲彩仿佛壹條條河流，急速奔湧，互相碰撞，化作漩渦、海浪、泉水等，最後徹底消失不見。
　　“桑道友，出來吧，今日分生死。”
　　壹個從未見過的女真人乘著白鶴飛在高空。
　　截水湖中，壹個黑影從小山上遁出，站在女真人對面神色唏噓，道：“這天終歸是來了。”
　　“早該來了。”
　　“哎。”
　　“去天邊壹戰？”
　　“好。”
　　兩個真人壹起離開。
　　雲下，盧通踩在壹座荒山的山巔，遠遠望著湖中的小山頭。
　　周圍飄著壹艘艘飛舟，下面的陸地上也散布著上千修士。洞海宗忍耐近百年，這次幾乎傾巢而出，勢必壹舉滅掉鬼城。
　　“殺！”
　　壹聲嘶吼打破了對峙。
　　壹艘飛舟率先沖入黑雲消散的地界，接著吼聲四起，大群修士蜂擁而出，壹起朝湖岸壓去。
　　“砰！”
　　第壹艘飛舟沖到湖邊，水下猛地探出壹條數十丈長的白棍，壹棍打在飛舟上。
　　飛舟瞬間斷成兩節。
　　舟內修士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直接斃命，連同殘舟壹起墜入湖水中。
　　更多修士殺到湖邊，白棍再次掄起，朝人群最多的地方重重砸下。
　　“當！”
　　壹聲極其嘹亮的金屬撞擊炸開。
　　壹條十八丈長的巨龍，人立而起，雙爪踩地，幾乎完全陷入地下，雙爪高舉，死死撐住猶如大船桅桿的雪白長棍。
　　“滾！”
　　盧通用力壹推。
　　雪白長棍立即退走，化作壹根軟鞭收入水下。
　　接著不遠處的水面鼓起。
　　“咚！”
　　壹個腳掌踩在湖岸上。
　　腳掌輪廓接近圓形，直徑近十五丈，小腿與腳掌壹般粗細，壹腳紮入松軟湖岸，仿佛種下了壹顆千年古樹。
　　盧通仰頭看著出水巨象，心底深處生出壹陣陣的震撼。
　　白傾，無竅白象，高八十余丈，金丹大妖，但是血氣之濃郁，幾乎堪比元嬰境真妖。
　　連串巨響中，白傾踩出壹條大河，徹底走上湖岸。
　　盧通緩緩飛起，道：“白傾？”
　　白傾沒有理會，直接掄出鼻子。
　　“呼！”
　　狂風掠過，粗近四丈的巨大象鼻，像壹堵白墻壓下。
　　“好！”
　　盧通低喝壹聲，渾身炸開億萬道雷芒，化作雷獸，朝象鼻揮出壹爪。
　　五道雷蟒翻騰而出。
　　“噗！”
　　悶聲中，雷蟒轟然炸開，象鼻毫不停留，繼續當頭壓下。
　　盧通眼神壹抖，迅速撥動龍爪，避開象鼻，殺到白傾身側，張口吐出壹頭血妖。
　　丈二蟒妖，頭頂獨角，展開翼膜後迅速閃過，仿佛壹根赤紅箭矢，壹頭紮向白傾。
　　“叮！”
　　血妖的獨角直接折斷，白傾卻毫發無傷。
　　盧通念頭微動。
　　血妖體內的血靈轟然炸開，渾身氣勢暴漲，再次壹頭紮下。
　　“當！”
　　血妖轟然炸開。
　　淤血散開後，白亮亮的象皮，依然光滑、細膩，仿佛女人的臉頰，上面沒有壹點瑕疵。
　　盧通心神震蕩。
　　血妖全力壹擊，相當於他的五成實力，可是竟然連皮都破不開。
　　皮下面，還有血、肉、骨……
　　無竅白象，防禦竟然強到如此地步。
　　“呼！”
　　兩股狂風同時襲來。
　　壹股從前向後吹，象鼻再次殺來；壹股從後向前吹，象尾也壹起包夾。
　　盧通沒有再躲，用力咬了咬牙關。
　　“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