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三章 血煉國

　　清晨，盧通、典四兒坐在街邊的早點攤上。
　　“來了，二位的紅疙瘩、炸素圈。”
　　紅疙瘩，血塊、蔬菜、粉條等熬出的鹹湯。
　　炸素圏，油炸出的面圈。
　　盧通聞到芳香、油香，心裏的陰霾散去了許多。
　　半個晚上，仙眉壹次又壹次地死過去、活過來，神采逐漸散去，最後整個人完全沒了神采，像壹具空軀體。
　　他推過去壹碗紅疙瘩，道：“成了嗎？”
　　“不確定。”
　　典四兒遞過壹個炸圈。
　　盧通接過咬了壹口，嘴中散出壹股油香、面香。
　　典四兒抿了壹勺紅疙瘩，傳音道：“這個法子還是老爺教我的。”
　　“什麽？”
　　“越疼越爽，不是因為疼，而且疼過了才能感覺到，原來不疼的時候是那麽舒爽。仙眉這輩子也忘不了昨晚的感受，這種感受只有我能給她。”
　　盧通壹下下咀嚼，突然間想到了萬喜。
　　爽和疼、愛和恨，看似對立，可是實際上的界限十分模糊，彼此間的糾纏更是纖絲萬縷。
　　他逐漸想到了陰陽。
　　紫氣殿分別連通煊陽殿、囚陰殿，坐在紫氣殿內，每時每刻都可以察覺到壹陰、壹陽。
　　盧通回想起典四兒的話，開始朝那個方向琢磨。
　　陰陽相對、相沖、相連、相生……
　　“嗡～”
　　眉心內突然纏了壹下。
　　盧通感覺“眼前”天光大亮，似乎有壹束白光刺入雙眼。
　　他猛地壹個激靈，立即收斂念頭，收束法力、氣息、神魂等，略顯慌張地左右看了兩眼。
　　“怎麽了？”
　　典四兒有些莫名其妙。
　　周圍人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
　　盧通舒了口氣，可是仍然有些擔心。
　　剛才法力即將外泄，元嬰境散開法力，最少波及方圓裏許的靈氣。良妖正國有煊陽殿時刻監視氣息，血煉國也壹定有類似的手段。
　　“沒胃口了，回去吧。”
　　“好。”
　　二人離開攤販。
　　盧通慢騰騰地走到街道上，過了兩個路口才放松下來。
　　“哎。”
　　他嘆了口氣。
　　典四兒挽著手臂，傳音道：“老爺，怎麽了？”
　　“剛才差點就悟到了，可惜地方不對，不得不主動打斷。”
　　“悟到什麽？”
　　盧通陷入沈默，反復回味之前的念頭，壹直到走到店鋪外，傳音道：“很模糊，可能和祖師留下的傳承有關。”
　　返回店鋪。
　　盧通進入臥室，嘗試回溯之前的感覺，可是卻無從尋找，而且越琢磨越遙遠。
　　“陰陽相生……”
　　……
　　壹夜波瀾，日子又恢復了平靜。
　　壹個月後。
　　鋪子內，盧通、典四兒並排坐在櫃臺後。
　　盧通給典四兒倒了壹杯茶，推送過去，道：“只漲了壹枚草丹，怎麽人少了這麽多。”
　　前些天生意十分紅火。
　　回頭客多，新客也多，還吸引來了壹家私塾定下壹批墨錠。
　　二人商量之後，每枚墨錠漲了壹枚草丹。
　　沒想到生意瞬間壹落千丈，新客沒了，回頭客也走了，已經連續兩天沒有開張了。
　　典四兒不在乎這裏的生意，喝了壹口茶水，傳音道：“血煉國的百姓並不富裕，還有市場繁榮，很容易找到替代品。”
　　“嗯。”
　　盧通看向門外，傳音道：“還得多呆幾個月，妳那邊會不會出事？”
　　“當然會。”
　　盧通收回視線，側頭看去。
　　典四兒把頭枕到盧通的肩膀上，傳音道：“魔眾只認強者，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規矩，這些天肯定有人鬧事。”
　　“沒有留下防備？”
　　“不需要，誰敢生事回去之後殺了就是。”
　　又是大半個月過去。
　　街上又壹次變得喧鬧，許多行人、商販鬧哄哄的奔向鄭府方向。
　　當晚。
　　盧通、典四兒壹起遁入小巷，熟門熟路的鉆入鄭府，躲入紫杉樹上。
　　樹後，陣法沒有開啟。
　　不遠處的小樓內燈燭輝煌，仙眉獨自站在第三層的圍欄旁，看著天上的月亮。
　　盧通道：“在等我們？”
　　“看起來像。”
　　“妳留下，我去看看。”
　　“好。”
　　盧通順著樹蔭落下，靠近過去，遠遠傳了壹縷法力。
　　“仙眉？”
　　仙眉顫抖了壹下，散出法力，壹層薄霧緩緩升起。
　　幾息後，盧通進入小樓。
　　仙眉瞥了壹眼，立即開始左右尋找，道：“放心，沒有外人，兩個丫鬟也迷暈了。”
　　“沒有告訴鄭大池？”
　　“沒有。”
　　說話間的功夫，仙眉已經面露急色，素白小臉上升起壹些紅暈，問道：“她呢？”
　　“誰？”
　　“那個人，殿主！”
　　仙眉呼吸有些急促。
　　盧通走到旁邊坐下，自顧自地倒了壹杯茶，問道：“武雛道吩咐妳做什麽了？”
　　仙眉正要開口，突然神色壹喜，轉頭看見外面，朝白霧遁去。
　　兩息後。
　　典四兒進入殿內，仙眉已經軟倒在典四兒懷裏，臉色駝紅，嘴角掛著癡癡笑容。
　　“老爺，看起來成了。”
　　“嗯。”
　　盧通微微點了下頭。
　　人生苦多、樂少。
　　幻境中沒有苦、只有樂，隨心所樂、其樂無窮，雖然是虛幻的，但是在有些人眼中，和快樂相比，真真假假反而不值壹提。
　　大夢壹場。
　　仙眉睜開眼，看著典四兒、盧通，失神了壹會兒，端正神色，問道：“妳們想幹什麽？”
　　盧通問道：“武雛道想幹什麽？”
　　仙眉有些猶豫，轉頭看向典四兒。
　　典四兒道：“妳在血煉國都幹了什麽？”
　　“打聽消息，再通過鄭大池傳回濟國。”
　　仙眉說完後，神色放松了許多，繼續道：“每隔壹至兩個月，我來鄭府壹次，就是為了傳遞消息。”
　　典四兒道：“還有呢？”
　　“沒了。”
　　典四兒看向盧通，問道：“沒有讓妳勾結其他大官，挑起血煉國的內鬥？”
　　盧通蹙起眉頭。
　　仙眉神色十分平靜，搖頭道：“眼下沒有。濟國、血煉國沒有交戰，等到以後接壤了，或許會下此命令。”
　　盧通眉頭皺得越深，道：“四兒，妳如何知道的？”
　　典四兒嘆了口氣，道：“祥歡就是如此。武雛道已經下令，若是再晚幾年，良妖正國必將因她而亂。”
　　盧通臉色陰沈下去。
　　“她下手了？”
　　“沒有，不過已經選了幾個人選。”
　　“誰？”
　　“章橋、劉寄心、徐徐行、爵名峰……凡是位高權重，可以禍亂良妖正國的，祥歡全都考慮過。”
　　盧通心中悶堵，同時十分後怕。
　　武雛道的計策很簡單，但是有用，起碼對他很有用。
　　典四兒道：“老爺，先辦正事，祥歡的那筆賬，回去可以慢慢算。”
　　“呼。”
　　盧通吐了口氣，看向仙眉，道：“有壹件事需要妳去做。”
　　“什麽？”
　　“靜王壹脈的五大家族，壟斷了丹、車、茶酒、種苗、布匹，我可以幫徐陵奪下壹些生意。”
　　“什麽？”
　　仙眉十分意外。
　　盧通道：“我要幫助徐陵對付靜王，不過不能親自出面，由妳代替我們出面。”
　　“為什麽幫徐陵？”
　　盧通沒有回答。
　　和武雛道壹樣，他也要挑起血煉國的內鬥。
　　徐陵，血煉國國主咆川的心腹。官居“判首”，掌管生死擂上裁定賞罰的判生，是國主的耳目，也是轄制眾多脈主的利刃。
　　靜王革風是眾多脈主壹起推舉出的頭領，國中勢力僅次於咆川。
　　武雛道的計謀太簡單，最多只能傷筋、沒法動骨，他的辦法如果成了，血煉國必定元氣大傷。
　　仙眉看向典四兒。
　　典四兒道：“做不到？”
　　仙眉搖了搖頭，道：“殿主高估我了，我只是以色侍人，如何能扇動這麽大的風火。”
　　盧通道：“不需要妳出手，只需要找幾個商戶，派去水室城采買，那裏自會有人幫助他們。”
　　“能不能告訴鄭大池？”
　　“不能。”
　　仙眉再次看向典四兒，道：“殿主，我沒有親信，沒法扶持傀儡。而且擅自出手，肯定瞞不過義父。”
　　典四兒臉色沈下去。
　　仙眉立即低下頭，躲開下巴，道：“我說的是真的。”
　　盧通看著二人，緩緩道：“只透露出去消息，就說水室城有幾條財路，把人引過去，剩下的不必再費心。”
　　仙眉等了壹息，擡起頭，道：“幫完徐陵之後呢？”
　　“到時妳自然知道。”
　　盧通、典四兒壹起離開鄭府。
　　返回店鋪。
　　二人躺在床上，典四兒傳音道：“不太對。”
　　“嗯。”
　　“當時祥歡掙紮了幾次，褪了幾層皮才徹底死心，仙眉太乖了，我懷疑她在做戲。”
　　“嗯。”
　　“如果仙眉告訴了武雛道……”
　　“他未必會阻攔，血煉國亂了，對濟國也有好處，說不定武雛道還會順水推舟。”
　　“終究不穩妥。”
　　“沒事，只要第壹步邁出去，重利之下，沒有人願意停手，也沒法停手。”
　　……
　　“賣酒嘍！”
　　“無憂仙船的仙酒，蛇膽仙酒，壹草丹壹碗，第壹碗不要錢。”
　　“快來嘗嘗！”
　　壹間酒肆外擺了幾口大青缸，小廝站在旁邊吆喝。
　　壹人湊過去，道：“這麽便宜，該不會有毒吧？”
　　小廝直接舀出壹瓢，喝了兩口，道：“這麽好的仙酒，就算毒死也值了！”
　　“我嘗壹碗。”
　　“我也嘗嘗。”
　　“來壹碗不要錢的。”
　　很快，酒肆裏坐滿了客人。
　　小廝挨個倒酒。
　　“嘶！”
　　其中壹個喝了半口，咂摸了兩下，道：“好酒！小夥計，這麽好的酒，就賣壹枚草丹？”
　　“對。”
　　“為什麽？”
　　小廝笑著道：“天知道，興許酒多得賣不出去，求著我們喝！”
　　城中另壹處。
　　盧通、典四兒站在路邊。
　　壹個年輕修士站在蒙著紅布的牌匾下方，道：“小店新開張，特惠售賣良妖正國的血丹，十枚草丹可買壹枚血丹，每人限買壹枚。”
　　“我要壹枚。”
　　“快開門。”
　　盧通面帶笑意，傳音道：“白賺錢的生意，我們賣出的價錢只有四枚草丹。”
　　草丹很雞肋，血丹卻是無處不受追捧的好丹藥。
　　此前良妖正國不需要草丹，兩國交易很少，直到最近才突然放開交易。
　　典四兒道：“這是拿良妖正國的錢供養血煉國。”
　　“嗯。”
　　典四兒想不出其中關隘，問道：“為什麽？”
　　“削弱靜王、扶持徐陵，徐陵越強、咆川就越強，靜王會忍氣吞聲嗎？”
　　“萬壹忍了呢？”
　　“那就幫徐陵再進壹步，直到靜王忍不住為止。走吧，我們可以回去了。”
　　“等等，我再見仙眉壹次。”
　　……
　　血煉國，赤水山。
　　壹條紅色大河在群山間奔湧而過，河流盡頭壹座高逾千丈的暗紅大山，山如巨塔，從山巔至山腳全部被雕琢成高塔模樣。
　　塔頂。
　　壹個相貌闊氣、眼神尖銳的青年拱手行禮，道：“徐陵，拜見國主！”
　　“聽說妳手下的實力大進，吞了靜王不少生意？”
　　“是。”
　　“良妖正國的丹藥、截水湖的酒、來路不明的種子，這些東西遠低於市價，妳可知道？”
　　“知道。這裏面有良妖正國的影子，還有術國、連舟山。”
　　“妳準備如何？”
　　“好處全部吞下，給多少拿多少。我已經在各地籌建倉庫，囤積糧食等，足矣應對任何差池。”
　　“很好，吞下的那些好處，別忘了分壹半給葛氏商會。”
　　“是。”
　　……
　　轉眼壹年有余。
　　紫氣殿。
　　盧通盤坐在榻上，頭頂上方的房梁閃爍光芒，壹半連通煊陽殿，化作壹團陽氣。壹半連通囚陰殿，化作壹團陰氣。
　　隨著法力運出，陽氣、陰氣互相生滅。
　　“國主，秦宗殿主求見。”
　　“請進來。”
　　他斂起法力。
　　秦宗進入殿內，拱手道：“拜見國主。”
　　“坐。”
　　秦宗坐下道：“國主，良妖商會已經快耗盡底蘊，必須停止與血煉國的交易。”
　　“這麽快？”
　　“血煉國是大國，鯨吞之勢我們無力承受，其實三個月前已經十分吃力，不得不暫緩了委托給步家煉制的新法寶。”
　　盧通道：“血煉國內形勢如何？”
　　“徐陵壹脈占據了四成丹藥、壹成法寶、九成藥酒、六成種苗、兩成布匹，我安排人算過，若是我們停手，徐陵可以留下壹半左右。”
　　“靜王沒有反擊？”
　　“沒有，我猜測，他們應該知道此勢不會長久。”
　　“老狐貍……”
　　盧通搖了搖頭，道：“找術國求助，再堅持壹些時日。”
　　秦宗心頭壹嘆，道：“還有壹件事。與血煉國交易時得了無數草丹，此丹十分雞肋，該如何處置？”
　　“花不出去？”
　　“能花出去，可是血煉國對外人十分閉塞，想買的買不到，可以買到的用不到。而且草丹數目極大，大肆收購瞞不過血煉國，他們肯定會擡價。”
　　盧通蹙起眉頭，思索了壹下，瞳孔閃過壹層幽光。
　　“送去神墟，交給劇黍。”
　　秦宗有些猶豫。
　　盧通道：“怎麽了？”
　　“這是壹筆大數目，商會已經十分疲軟，沒有多余財力，劇黍拿什麽還給商會？”
　　盧通耷拉下眼皮，略作沈默，道：“讓他打壹張欠條，以後再還。”
　　“是。”
　　入夜。
　　劇黍進入紫氣殿，道：“國主，秦宗殿主送來無數草丹，還讓我寫下壹張欠條，說是國主的命令。”
　　“嗯。”
　　盧通壹直在等劇黍，道：“血煉國可以動了，現在需要妳出面。”
　　“國主請吩咐。”
　　“我們扶持的鹹赫是靜王壹脈？”
　　“是，鹹赫被封為‘謹王’之後，地位僅次於靜王，超過了此前的幾位老脈主。”
　　靜王、謹王、眾多脈主，血煉國山頭林立。
　　咆川穩坐國主之位，第壹靠實力，第二靠葛家，第三個靠的就是壹手扶持起來的徐陵。
　　盧通斟酌了壹番，沈聲道：“妳說，徐陵若是抓住我們勾結謹王的‘把柄’，會不會對謹王下手？”
　　劇黍瞇起眼，思索了壹番，道：“十有八九。謹王做大，已經引起咆川的忌憚，徐陵遲早會下手，刀子塞進手裏沒理由不用。”
　　“找些‘把柄’送給徐陵，幫他再進壹步。”
　　“是。”
　　“小心點，別讓謹王察覺是我們。”
　　“不會，徐陵有心下手，我們只需要說幾句大逆不道的吹捧話，謹王聽起來無礙，徐陵聽到了卻可以栽贓。”
　　“去吧。”
　　“是。”